大家伙忙着火锅忙着闲聊,没人注意角落里使了坏还偷笑的小山老师,他唇角那点弧度,估计只落进了言戒一个人的眼睛里。
他眼底微微噙着点笑意,片刻才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移开了视线。
旁边,盛豫加又猛灌了小半瓶牛奶才缓过劲来,他吸吸鼻子,眼眶里都是生理性的眼泪。
江南岸看他这可怜样,善良发问:“要换桌吗?”
“……”盛豫加看看他,又看看聊得热火朝天的其他几桌,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算了。能吃。”
江南岸点点头,又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好巧不巧,言戒又瞥见了他这点笑意,他也跟着扬扬唇,倾身稍微靠近了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别光顾着笑别人,吊老师,这变态辣你能吃啊?”
江南岸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那意思大概是“你在看不起谁”。
对视片刻,江南岸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去旁边的饮料区,拿回来三瓶草莓酸奶。
言戒原本以为他这是解辣用的,刚想说牛奶解辣比酸奶好点,但还没开口,就看江南岸拿过面前的空碗,拧开瓶子把酸奶倒进了碗里。
紧接着,言戒就看见了自己从未设想过的一种可能性——
江南岸把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肉卷直挺挺泡进了冰镇酸奶里,等酸奶裹满肉卷的每一寸,他把肉卷捞了出来,没有一点犹豫地送进了口中。
……?
???
言戒很难形容自己看见那一幕的心情,他觉得这个画面恐怕会让他毕生难忘。
他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看着江南岸慢条斯理地嚼完了肉卷,喉结微微一动,把变态辣蘸草莓酸奶这等魔鬼料理咽了下去,然后平静地看向他,问:
“怎么不能吃?”
震撼。
太震撼了。
胜负欲居然能驱使人类做出此等逆天而行之事吗?
在言戒钦佩震撼百感交集之时,江南岸又涮好了一片毛肚。
这回,有其他人看见了他反人类的操作。
inBlue的声音都变调了,他盯着江南岸筷子上那片裹满酸奶还依稀可见草莓果粒的毛肚:
“你在对这片毛肚做什么?我不允许有人这么对待毛肚??”
“对不起,毛肚。”江南岸认真对毛肚道歉,然后一口吃掉了它。
言戒一开始还以为江南岸是在嘴硬,以为他只是想跟自己证明一下他可以吃变态辣,但后来他发现事情不对劲,因为江南岸好像真的觉得这种吃法没问题并且打算一直这么吃下去,这令他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一点怀疑:
“这……真的好吃吗?”
“不好吃啊。”江南岸眨了下眼,承认得十分痛快。
“那你还这么吃?不行咱换桌去番茄吧,我陪你?别折磨自己亲。”
“不好吃又没关系,能吃不就行了?吃饭的目的不是填饱肚子?”江南岸淡淡答。
言戒没话了,他点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便他无法理解江南岸的思路,但还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比了个大拇指——
能创新出这种吃法并且风轻云淡全部咽下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成功的。
橙花和inBlue就没这么从容了,他们两个生长在火锅发源地的人对这种行为十分不解并且极其愤怒。
橙花拍拍inBlue,故意玩笑着问:“小蓝,这是在吃火锅吗?”
inBlue摇摇头:“可能是习俗不一样吧,我们那吃火锅不放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煮了辣锅还擅自加料更改口味的行为更严重了,叫亵渎。”
“哎,你俩怎么还当人面蛐蛐我吊老师呢?可别当我不知道啊蓝儿,你跟你对象出去还点鸳鸯锅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这是?我们吊老师蘸点酸奶怎么了?”言戒率先发起进攻。
inBlue不甘示弱:“我对象是我对象!吊老师是我对象啊?”
“你……”
“是你对象啊?”
“我……”
“那不就得了,你要这么吃我也可以碍于情面不做评价。”inBlue做出最后总结。
言戒点点头,气笑了:“行。”
于是他也从旁边拿个碗,征用一瓶江南岸拿来的草莓酸奶往里倒满,在桌上其他人钦佩震撼疑惑的目光中捞起一筷子裹满草莓酸奶的鸭肠,做了半秒思想准备后一口闷掉。
咸辣蘸酸甜的口味可真奇妙,特辣清油火锅和各种香料的味道生硬地与草莓酸奶结合在了一起,他闷闷呛咳了两声,不知道是被辣椒呛的还是被味道恶心到了。
把那口食物咽掉,言戒立马站起身,朝橙花和inBlue一摊手,意思是:怎么着?
“牛逼!有种!”橙花直接举起啤酒罐:“是条汉子!兄弟我敬你一杯!”
言戒拍拍自己的肩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看向另一位:
“蓝儿!服了没?!”
inBlue真没话了,他觉得这世界可能是疯了,只好麻木地点点头:“服。跟你的火锅蘸酸奶过一辈子去吧。”
言戒守住了男人的颜面与尊严,心满意足地朝在座各位比个“承让”的手势,重新从锅里捞出一片肉卷,眼看着还要往酸奶里丢。
江南岸微一挑眉,抬手挡了一下碗口:“你有问题?”
“?”言戒确认了一下:“这我自己的碗!”
“我知道……你真打算一直这么吃?”
“不然呢,我春某人说得到就做得到好吧?省得那俩坏蛋再在那蛐蛐你,这你能忍得了?”
“忍得了啊。”江南岸有点疑惑:
“这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
“我忍不了!”言戒真是要被江南岸逗笑了,他抵开他的手,把肉卷蘸进草莓酸奶里:
“一个人奇怪,两个人不就不奇怪了?没事儿,放心大胆地吃啊吊老师,出去你就说这是咱家乡的习俗,火锅蘸酸奶怎么了?就蘸就蘸!咱争取让全国都普及这吃法!……哎其实味道真还行,没那么玄乎。”
江南岸咬着筷子看着言戒,像是有些不解。
江南岸当然知道自己种这吃法很难令人接受,事实上他做的很多事都很容易让身边人感到疑惑不解,但他向来把那些当耳旁风不去理会,反正旁人怎样说怎样做,对他的生活和选择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早就习惯了特立独行与不被理解。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过很多试图改变他让他迎合大众标准的人,但配合他的行为替他分担旁人审判的,这还是头一位。
迟疑片刻,他评价道:
“你这人……真奇怪。”
“多奇怪?”言戒看向他。
“比火锅蘸酸奶更奇怪一点。”
“哇,这么高的评价?”
江南岸轻笑一声,重新开了一瓶酸奶,给他添一半,给自己添一半。
“酸奶有没有蓝莓的啊?芒果的也行,把这点吃完换个口味尝尝。”言戒随口道。
“黄桃的吧。”
“行,我一会儿看看去。”
三个吃不了变态辣的人里有两个找见了中和口味的方式,最后一位盛豫加看看那俩人飘起红油的酸奶碗,最终还是缺了点意志与勇气,但他从中获取了灵感,他去接了一碗清水,把煮好的食物在水里涮一涮再多蘸点蘸料,倒也勉强能吃。
五个人坐在闻着味都呛人的变态辣锅旁边,倒也奇招百出达成了微妙的和谐。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片刻,言戒看了眼坐在江南岸另一边的盛豫加,问:
“盛老师,你跟小山老师是老朋友啊?”
盛豫加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点到自己,他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是吧,认识几年了。”
听他们说起这个,橙花突然想起一节:“我知道!你俩是不是一起演过电视剧?我好像看过,你演了个警察是不?”
盛豫加点点头:“刑侦剧,小山……算是其中一个案件里的被害人。”
“哟。”言戒笑了两声,有点兴趣:“什么样的被害人?”
“多多的,碎碎的。”
“啊?”
江南岸看着他,没有立马解释,只从火锅里捞出一块脑花放进言戒盘子里:
“装了好几个塑料袋,炖了好大一锅……就跟这个差不多吧。”
“太过分了吧!”言戒把那块脑花蘸蘸酸奶送进嘴里,义愤填膺:
“谁杀的啊?怎么能这么对你?!”
“一个变态。不小心撞到他重返凶杀现场。”
“这么刺激?没报警吗?”
“来不及,没跑掉。”
“那下次得千万小心点,盛老师给你讨回公道了吗最后?”
“嗯,把他枪决了。”
“那你尸体还能找全吗?”
“找不全了,被吃得差不多了吧,盛老师给我立了个衣冠冢。”
“不愧是人民警察真是善良又可靠啊盛老师……哎那脑花还挺好吃就是煮碎了捞捞锅里边儿还有吗?”
“……”桌上另外三个人盯着他们,无语凝噎,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安静得像一幅画。
俩神经病能凑一起,还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