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瑶醒来后,没看到往日那假惺惺凑过来的娘亲,十分高兴,可对她爹的消失却不能接受。
四岁的孩子没有了爹娘的管束,起初还觉得没什么,渐渐觉得不对,不许人抱不许人喂,偏要见她爹她娘。
新任知县和夫人无奈,只能把裴枕与沈迟叫过来看能不能起到点效果。
沈迟拿东西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十次有八次能逗的她发笑,让她忘记刚才的嚎啕大哭。
知县年过六十,儿子在京中任职不常回华阴县,日子过的无趣,就连夫人也深感寂寞。
见元平遥聪明可爱,如今没了双亲,干脆就收她为义女了,让她依旧住在原知县府上,丫鬟小厮也并未遣散,一切照旧。
不知是不是经此一难,元平遥对裴枕和沈迟格外依赖,睁开眼就是要巧樱姑姑带她到隔壁沈迟和裴枕院子去。
偶尔玩上头了,会拉着他们二人撒娇问他们能不能永远陪她。
沈迟起初会和她讲道理,说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后来干脆直接学裴枕,摸着她的头与她对视,认真地说:“我和你裴枕哥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元平遥便会很高兴地不再追问了。
一日,沈迟醒来后便见到瑶儿趴在他床头,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沈迟问她:“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遥儿撑着下巴说:“我听他们说,我娘没了,沈迟哥哥,这是真的吗?”
沈迟沉默了一会儿,翻个身躺平了看顶上的床幔,他告诉她:“我爹也没了。”
瑶儿惊讶:“怎么会,你没有爹吗?”
沈迟说:“因为我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和你爹娘一样,他们都有事情要忙。”
元平遥似懂非懂点头:“噢......”
沈迟扭头:“你爹你娘托我告诉你,十年后她就会回来看你,平时要好好吃饭,要听巧樱姑姑的话,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十年后你娘回来如果发现你都没有好好遵守这些规定,她会很伤心的。”
“这样啊。”瑶儿用力点头:“那瑶儿肯定不会让爹爹和娘亲失望的!”
沈迟背着她,神情复杂,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10年后你已经及笄了,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
裴枕十分适应这种无事可做的日子,每日就是在自己的房间修炼,到点了便去侧厅,优雅的大快朵颐,偶尔犯懒在院子里溜达。
在第六次撞到沈迟躺在树上晒太阳时,裴枕开始若有所思了。
这小子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吧?吃饭见不到他,偶尔知县县尉叫他们去府上参加宴会,沈迟也推脱说头晕眼花,让裴枕一个人去。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裴枕就感觉有点奇怪了。
他在躲他吗?
这小崽子......
裴枕莫名其妙,但是也随他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沈迟就这么过了可以说是称心如意又十分煎熬的一个月,因为他发现,自从在幻境中想起了那段往事后,他便开始反复梦到,且一次比一次触感清晰......
沈迟不由得怀疑起他是不是中了魅骨香没解了,可他能蹦能跳,没有再在梦里见到过狐妖,也不像元平遥那样会浑身发热高烧不退。
刚开始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沈迟旁敲侧击:“裴公子,我好像也中了魅骨香。”
裴枕便皱着眉,打量他的脸色,红光满面,气色十分好:
“你不像是中毒之人。”
沈迟支支吾吾解释:“可我整日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裴枕便给他把脉,冰凉如玉的手指按在他的皮肤上,沈迟的手抖了一下。
裴枕:“好像确实不对......”
沈迟一双乌黑的双眸茫然,却听裴枕道:“皮肤发烫,脉象跳动过快,这种情况......”
裴枕搭在他手腕上的指头撤了,沈迟拉了一下袖袍,将手背到身后,红着脸忍不住追问:
“这是什么问题?”
裴枕:“说明你紧张、多虑、胡思乱想......”
沈迟:“我没有!”
裴枕笑了,他眯着眼,抬头目光散漫地打量照到他脸上的光线。
正午明媚的光线洒了一地,他的身子挺拔,一头乌黑的头发没有簪起来,懒懒散散地披着,身上的衣服袖袍宽大,举手抬足间随意又好看。
这一下子仿佛有魔力似的,沈迟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挪不开视线。
裴枕瞳孔似乎变得很浅,像琥珀一样,他像摸元平遥一样摸了一下他的头,随意道:
“晚上做梦梦到什么了?”
沈迟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生怕眼前这一幕也是幻觉,他着迷一般,脱口而出:
“我梦到你。”
“嗯?”裴枕低下头,瞳孔霎时又变得幽黑深不见底,他二指抬起他下巴,漫不经心:
“你梦到我什么?”
冰冰凉的皮肤相触,沈迟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个激灵,额头细碎的刘海扫落下来。
决不能说......哪怕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我......我梦到你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沈迟与他对视,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裴枕松开他,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手垂落下来:“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不怕我是利用你?”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肯让他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有吸引妖鬼过来,而他就顺势攒功德罢了。
沈迟深吸一口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要你不抛下我就行。”
起初他确实有想摆脱他的心思,甚至想过,等到了一处富饶的地方,便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他留在当地学门手艺、当个学徒以后自力更生,几年后再娶一个品行优良的小娘子,过普通人再平凡不过的生活。
可是他现在又有点不想要这种生活了。
在裴枕身边也很好,起码吃饱穿暖,他到现在也没有要抛弃他,反而一开始就是他救的他......
裴枕嘴角一勾:“自然不会抛下你,否则我给你追魂珠干什么?”
阳光在沈迟长长的眼睫下投下阴影,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就太好了。”
裴枕目及辽阔,心情十分舒爽:“去,看看今晚的饭菜做好了没。”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沈迟这次一声不吭,没有一丝不满、不愿意,甚至还有一丝奇怪的滋味,就去了。
以往被当成下人叫去做这做那的时候,沈迟多少有点不满。
他不是他义父吗?
不是他弟弟吗?
他们一起经历了几件大事,不说情比金坚,也情同手足了吧,怎么一点也不让着他,尽使唤他了。
而现在,沈迟嘴角扬起,步伐轻快。
他没有叫其他人做,只叫了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