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的突然发难让梁尚愣在原地。
他凭借阿谀奉承的好手段在领导面前向来吃得香,一贯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说来好笑,梁尚虽然看着老成,实际年纪尚轻,和江泽绒算是差不多时间入职的,技术放在虎狼云集的大厂里面很是平庸,思维还固守在教材里打转。
SCUGP平台这个项目他也参与了,不过做的是重复的数据清洗,核心框架他只摸了个皮毛,现在要他毫无准备地从头开始讲……
梁尚办不到。
他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来,不停冒汗,衬衫的腋下晕开一片水渍来,呃了半天也讲不出一个字来。
见状,周一拳心里暗骂一声,不得不碘着老脸出来打圆场。
中年男人油腻的脸上挤出一朵灿烂的笑来,连脸上的褶子都在用力谄媚,看起来十分诙谐:“不愧是玄总,眼力实在毒辣。我们小梁还是年纪轻,一看见玄总坐下面就紧张,抓不住重点。也怪我,就喜欢看这些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孔……”
大家都给面子地笑起来。
“这样,小梁,你从第四页ppt开始讲,不用急,重新组织下语言,正好大家都休息一下。”他和蔼地对台上不知所措的梁尚说。
杜联通,也就是小灵通,啧啧称奇道:“周一拳也不简单,难怪脑子空空还能坐到这个位置……来,绒绒,考考你的职场心眼子,他这话什么意思?”
江泽绒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口空气烟,长呼一口:“喜欢看年轻面孔……”
“他是颜控?”小江灵机一动。
杜联通震惊地摇头。
“不是吗?那就是他在暗示那些年纪大的人自觉辞职?”江泽绒大胆猜测。
杜联通:……
“还不是?嘶!”小江细思极恐,“难不成!他在暗示CEO,他喜欢潜规则年轻人?”
杜联通:……
“我服了啊!”杜联通崩溃道,“你可长点心吧!”
“点心?哪里有……”红格子垂死病中惊坐起,惨遭杜联通大手捂嘴:“这样烂的梗就别玩了!”
“唔唔杜联通你放开我……”
见小江一脸求知地看着他,杜联通叹一口气,给江泽绒解释道:“周一拳这样主动救场,一箭三雕。先抬CEO水平好、气场强,然后把锅推到梁尚头上,暗示他本人是有指导的,但是梁尚不争气。又说自己喜欢年轻人面孔,就是在说自己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年轻人就算出错他也宽容。”
江泽绒一脸佩服:“短短两句话能解读出这么多?这班还是要你们才能上明白,一点不适合我,改明儿把这班挂海鲜市场二手出了。”
正说着,梁尚又重整旗鼓,酝酿好完美微笑,重新开始滔滔不绝。
江泽绒一听他讲话就犯困,卷吧卷吧衣服又准备面见周公,突然,杜联通戳戳他:“绒绒……”
小江闻言抬起头,见边上的同事都看着他,神色纠结地说:“都知道梁尚看你不爽,但这也太过分了……”
“怎么了?”他笑问。
“你看。”杜联通指了指ppt,这一页正是项目框架图,每项分工都对应着三两个人名,每个核心成员都有一行小字解释他所做的工作。
里面唯独少了江泽绒。
江泽绒微抬的嘴角放下了。
他本来该在的位置,赫然写着‘梁尚’——那个只会把数据洗得七零八落的草包。
——
玄野真是烦透了这个烂会。
上面那个丑人巴拉巴拉讲的尽是废话,还把他当傻冒,以为他听不懂吗?
真想变成猫把他裤衩挠烂,让大家看看他的斤两。
烦,好不容易知道人在哪上班,结果还要开这个烂会。
会议室建得这么大干嘛?有钱烧的?连个毛毛影都看不见。
烦死了,待会就把公司挂在咸鱼上卖了——搭上这几个人类老头,贱出了。
心里想着,他实在忍无可忍地抬手,冷声制止道:“不用了,套话我不爱听。接下来,我问,你答。”
周一拳还乐呵呵地想打圆场,他也懒得听,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敲桌子:“闭嘴。”
全场哗然,下头窃窃私语,江泽绒努力抬起脑袋来看,果然看见周一拳的面部神经一抽一抽。
这是当众打他脸了。
“一点面子都不给啊这是,好爽!”他在下面嗷嗷快乐。
“惯性思维下,常用PyTorch构建框架,但你们这个不是。这个T-P混合式框架的设想是你提出来的?”玄野刚刚看到一闪而过的毛毛头,像只傻愣愣的土拨鼠,满脸兴奋地蹦出来看了个热闹,又光速缩回地里。
嘿嘿,可爱,想一巴掌拍进地里。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笑意来。
台上的梁尚还以为是对他笑呢!因此,即使人还在颤抖,他也决定咬牙一搏——这可是在老板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他必须把握住了。
他暗自咬牙,勇敢地承认:“是的。我一开始的设想其实是……”因为心虚,他巴拉巴拉讲了很多。
“说得很好。”玄野露出了整场会议第一个微笑。
梁尚见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飘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潮红,扬起不可一世的笑来。
他挑衅地朝江泽绒看过来。是,你是想出了这些,但是机会落在我面前,可就由不得你了。
江泽绒看着他,摇摇头:“没救了。”
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啥?”不懂技术的杜联通问,他左看右看,只能看见眉头紧锁的技术总监,还有一脸气愤的程序员们,全场就只有一个梁尚在高兴,“你们搞技术的,都在打什么哑谜?”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T-P。”江泽绒的声音莫名和玄野的重叠了,“牛马不相干的东西。”
玄野眉弓半挑,似笑非笑:“梁先生,侵占他人劳动成果,这……不好吧。”
他的尾音戏谑,明明看起来一本正经,江泽绒却莫名觉得他屁股后面冒出一条调皮的坏猫尾巴来。
坏了,怎么觉得顶头的大老板莫名像家里养的懂猫猫!
……
会议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江泽绒心情爽爽,哼着小调和小伙伴们一起往回走,一路说说笑笑。
“小心!”后面有人大喊。
江泽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力扑在墙上,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你满意了吧!都是拜你所赐!”
是梁尚!
他状似疯魔,扼着江泽绒的衬衫领口,语气激烈,厉声尖叫道:“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明明就是你在文档里写T-P,我、我明明是按着你的文档写的稿!”
江泽绒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猛地把梁尚的手甩开,轻嗤道:“我压着你的手抄的吗?喜欢做阴沟里的老鼠,就不要妄想站在太阳底下。”
“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样?”他捡起梁尚掉在地上的眼镜,微笑地丢过去。
梁尚没有接,只是拿仇恨的眼神盯着他,任由眼镜砸在他的胸口,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江泽绒笑眯眯地一字一顿:“滚回你的下水道。”
啊!好爽!我好会骂、好有文采!小江在心里得意地转着圈。
梁尚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脖子、额头上的青筋狰狞、鼓胀,像盘踞的老树根。
他又想扑过来,不过这次江泽绒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江跃跃欲试地捏着拳头,心里盘算着,等梁尚的大脸盘子一过来,他就瞄准他的鼻子,送他一个周一拳同款骨折鼻。
然而,他这一拳没抡出去。
一道白色闪电,‘欻’地飞过来,以一种几乎不可预期的弧度,凶恶地扑在梁尚的脸上。
“喵嗷!”清脆而略带稚嫩的猫叫充满了不容小觑的威势。
“这是什么!下来!”梁尚的双手本能地向上挥舞,企图从脸上扯下这不速之客。可惜没能成功,他的额头随之传来一阵微妙的暖意,紧接着是刺痛——那是皮肤被锐利之物刮伤后的反应。
“天哪!流血了!哪里来的猫,快去制止它。”边上围观的人都凑过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毕竟那猫死死地逮着梁尚的头不放,喵喵拳挥舞得格外卖力。
江泽绒本来在最佳观影区美美看戏,直到他越看越觉得这猫的金色脚爪眼熟。他犹豫半晌,迟疑地问:“……懂懂?”
听到他的声音,白色小猫乖巧地停手,朝他看过来——咋了,你也想打?
懂懂猫跳下来,扭着小猫屁股走过来,喏,真是没办法,你去打吧。
它朝江泽绒闪亮地眨眨眼。
江泽绒把猫提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发现居然真的是懂懂猫。
他的嘴张了又闭,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这时,周一拳匆匆赶来了。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他那受伤的小狗腿,而是温和地对着江泽绒说:“小江是吧,这样,这里你不用管,你先回去拿电脑,待会在我办公室门口等我,我来处理。”
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语气!江泽绒心里感慨,上班就是好啊,每天解锁不一样的领导。
江泽绒笑嘻嘻地点点头,抱着猫一溜烟就跑了。
周一拳见把人哄走了,这才转头去打量满脸抓痕、额头带血、愤恨不平的梁尚。他扫射半晌,冷漠地抛下一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周一拳转身就走了,连句表面的慰问都没有。
梁尚死死地盯着二人的背影,不管不顾地捏紧拳,任由指甲掐进肉里。他的心中满是愤恨——莫欺少年穷,你们都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