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之后，宿钰便兴致缺缺，就只有林幼月和聂尽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聂尽燃的百晓通倒不是空口吹嘘，性子热情，天南地北，侃侃而谈，多年未涉足外界的林幼月对此产生了莫大吸引，直至散去，她还意犹未尽。
至于聂尽燃，正立于酒楼门前，背后人来人往，望着牌匾颇为满意，今日又蹭一餐。
不过……那两人叫什么来着？怎么好像到最后都没说啊！？
*
次日林幼月起了个早，从里室出来，小厅的桌上布置了粥与小菜。
墨发高束，穿戴整齐的少年正独自享用早膳。
他们住的是两室合一还有一间小厅的上等房，晚上不必别扭地挤一间屋子，同时还能互相照应。
“师……你怎么不叫我？”
“表妹这不已经起来了吗？”他反道。
整天表妹表妹的，还真唤上瘾了。
林幼月暗自嘀咕，拉开靠背木椅坐下，目光仍然在少年脸上游移，心不在焉用起早餐。
莫非师弟其实一直都非常在意这些虚名？甚至于从小到大被我这个废材唤做师弟不满很久了？
她讪讪收敛思绪，抬眸道，“我们会在城里呆多久？”
“明日启程。”
“我想一会去药材铺看看。”初次到德阳城，想来这边的药材应该比偏僻的村镇全。
“随你。”
宿钰倒是同意的爽快，巴掌大的物品从桌对面扔了过来，林幼月顾不得细看，连忙放下筷子接住。
那是个素色荷包，里面装着满当的银钱。
“你自己去。”宿钰冷不丁补了一句。
“表哥不陪我？”林幼月慌道。
宿钰往后一靠，一只手臂慵懒地搭在椅背，“不陪。”
“为什么？”
“无聊，而且我有自己的事。”
林幼月一怔，他能有什么事？
“没有表哥在，若是再遇上昨天那帮人怎么办？”她嗓音不自觉压低，眨眼望去。
宿钰视线不动声色落在林幼月脸上，长睫如细密的羽翼颤动，而后余光一晃，瞥见她皓白的腕间，一只金镯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毫无缘由地，他觉得看着有点碍眼。
——纯粹因为发光而碍眼。
“你小郎君送的镯子可不是摆设。”他漫不经心道。
“它办得到吗？”她并不质疑这金乌的威力，而是怀疑自己灵力够不够发挥。
“放心吧，用上那玩意，整个德阳城没有人可以动你，当然除了我——晚饭后回来。”
说罢，站起身来，轻盈地跃上窗，转眼不见了人影。
林幼月呆望着人去窗空的位置咂舌。
这也溜的太快了吧……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走窗？莫非因为方便？
不作多想，她仓促吃完早餐，整顿行李，迎着清凉的微风来到大街上。
如今才上午，街头往来人群已是络绎不绝，她瞧见好些衣着风格不尽相同的装扮，大概印证了聂尽燃那句话，此时的德阳聚集了八方人士，鱼龙混杂。
可千万别又惹上什么奇怪的人就好了，不过师弟临走前那般讲，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定了定心，林幼月漫步闲逛起来，流连于每一个小摊商铺，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来看一看瞧一瞧欸！最新版的道法剑谱，奇闻异录，话本小说……”
“各类书册应有尽有！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道法？剑谱？竟然还有这类东西卖吗？
林幼月猛然一怔，放下手里的首饰，回头望向斜对面，从人群川流的间隙，好半天才瞧见那边的情形。
几张长桌收尾相并，形成长龙一样的书摊，摊位前人熙熙攘攘地逗留，好热的样子。
叫卖还在交织起伏。
“姑娘，这簪子还买吗？”
林幼月回神，讪讪一笑，“不了，谢谢大伯。”
从首饰摊离开，越过行人去往对面。
她很快在人群聚集的位置找到所谓的道法剑谱，草草浏览了下，原来不过是非常基础的入门内容，如呼吸吐纳法，口诀架势这类。
这才正常嘛。
真正的剑谱术法应该只有入了正规宗门才有的吧。
放下“教材”，又好奇地转去了另外两摊位。
这边聚集了许多女客，林幼月好不容易才钻进一个空位。
她目光落在那些书本上的字眼瞬间，表情顿时凝固。
《我与陆公子不可言说的故事》
《陆公子对我爱而不得后疯魔了》
《攻略心慕之人的十八种方法》
《天归院外门生活记事录》
……
这个“陆公子”莫不是那个……
所有包含“陆”的似乎格外受欢迎，新鲜的话本刚摆上桌就被旁边的女客买走了。
林幼月鬼使神差地拿起面前补上来的一本。
《我与陆公子不可言说的故事》
又好奇又有些莫名地羞耻。
“姑娘，原来你也心慕陆天才？”
林幼月被耳畔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一跳，话本险些脱手。
她悻悻侧头，发觉来者竟是昨日酒楼见过的聂尽燃，他正注视着自己，脸上笑意意味深长。
“好巧啊，姑娘，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说起来还不知道姑娘名讳？”他今日换了一副书生打扮，手握《攻略心慕之人的十八种方式》，态度热情依旧。
“林，林幼月。”
“温婉又不失娇俏，真是个好名字！”他轻轻点头，一番夸赞，余光又瞟见林幼月手头的书，眼神瞬时放光，“林姑娘的品味不错啊，这话本聂某也拜读过，那叫一个意犹未尽，荡气回肠，就仿佛活生生的陆天才站在你面前，与你上天入海斩妖除魔，当然也少不了那叫人肝肠寸断的爱恨情仇。”
“什么？”她一怔，脸颊旋即涨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不必多言，我都懂，”聂尽燃正色，又悄悄俯身，遮遮掩掩道，“放心吧，林姑娘大胆放心买，我不会和你表兄讲的。”
她一愣，“这和我表兄又有什么关系？”
“嘿，我知道你们不是表兄妹。”
“胡说，我们不是表兄妹还能是什么？”林幼月大惊，难道她昨日言语中露了什么马脚？
聂尽燃见状，愈发笃定心中猜想，沾沾自喜道，“以我游历四方，阅人见事无数的经验来看，你二人气度不凡，出手阔绰，定出生于富贵人家，互相倾慕却因诸多缘由被家族阻拦，比如两家之间有世仇，又比如你们中有人已有婚约……总之，不得已之下决心携手私奔，也正是因此，你二人出门在外才不敢带一名随从小厮……若是我猜的不错，你们也是准备去天归院？毕竟只要进了那天归院，你们家族即便想要拿人也会被挡于与门外。”
听着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林幼月唇齿微张，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好半天才道，“才不是这样！”
聂尽燃一下错愕，端起下巴思索，“是吗？难道你们不是去天归院？不对啊，这个时间，外乡人来德阳城的十有八九都是啊。”
“去天归院倒是没错……”
不过纵然前面错的有多离谱，最后偏偏被他蒙对了。
“那就对了嘛！”
“不不不，聂公子莫要乱说，我和表兄确实不是你所描述的那般……”这人还真是一根筋！
聂尽燃满脸狐疑，蓦地明悟了什么，“哎呀，我明白了！”他忙忙作揖，连手头的书本掉落在地也没顾上，“聂某愚钝了，不该信口开河，差点毁了姑娘家的清誉。”
林幼月干笑两声，“没事。”
她其实依然将信将疑，总觉得他还是有哪些地方误会了，但又不愿再纠结。
“两位客人，你们在摊前聊了这么久，也该结账了吧？”旁边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是负责收钱小厮。
见两人迷惑表情，小厮板着脸继而道，“我们的规矩是书拿手超过一盏茶时间一律视为买下。”他扬了扬下巴，目光分别落于两人手间，态度咄咄逼人，“莫不是还想白嫖？”
林幼月茫然低头，望见封皮拿刺眼的书名，只觉异常烫手。
“聊着聊着把这茬给忘了呢，”聂尽燃弯腰拾起被自己弄掉的话本，上前一步，“今日是我唐突了，这两本书就由在下买单吧。”
有人愿意接这烫手山芋，林幼月自然是不会推辞，何况他昨日还蹭了他们一顿饭呢。
付好钱，小厮瞬间变脸，搓着手谄媚地笑道：“客人您慢慢看，有瞧得上的随时吩咐小的。”
待人走后，林幼月也准备告辞了。
但聂尽燃却拦下她开口道，“林姑娘，这两本书全当我为今日的唐突，赔个不是，还请收下。”
“不用不用，我也没有生气，误会解除就好。”林幼月连连摆手。
“你可千万别客气，一来我已经看过了，包里原本就有一本呢，留下也是无用，二来你只有收下我才心安呐！”
要说完全不好奇那书中内容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本什么令男子倾心的秘诀……正为宿钰的事发愁，这书或许能助她找个方向……
即便如此，她仍犹豫不决。
收如此奇怪的礼物也太别扭了，她更希望是在没有人认识的环境下自己买！
在她踌躇间，聂尽燃微微欠身，“在下还有其他事，便不逗留了，不过我想与林姑娘还会相见的，毕竟我们也算是同路人，你说是吧？”
他嘿嘿一笑，不等林幼月回答，自顾自将黄皮纸打包好的两本书册留在摊上，拂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