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朝霞绚丽,谢梧不得不跟着某人入山。
越往里去丛林越密。
两人并肩而行,谢梧有意无意提了提在溪流边发现的红色虫卵,公孙冽点点头,“等我带哥哥找到那条溪流的源头,哥哥就明白了。”
来到一个岔路口,谢梧顿了顿,公孙冽直接道:“往右。”
少年对这片山林似乎十分熟悉,谢梧问道:“公孙公子不是第一次来此?”
“是啊,来过很多次了,大概每年都会来几回。”公孙冽半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
“石牛村附近有什么值得堂堂陇北公孙氏家的公子往返来此?”
公孙冽又道:“为了等一个人。”
少年这般直白,谢梧想了想,“也是为那个人来到中原临阳城为质?”
这话,一半是询问,一半为试探。虽说他心中基本断定,但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谢梧以为身边的少年至少会掩饰一下,或者假装吃惊之类的,公孙冽歪着脑袋,“就知道哥哥对我的事很上心,这么快就猜到了。”
“……”
还是那般不着调,却也肯定了谢梧的想法。
“那个人很重要?”
公孙冽身子微怔,这一次没有回答,言笑晏晏岔开话题,“这秋日的山景确实不错。”
两人途径一处枫叶林,入目皆是一片火红,偶尔几片落了下来,公孙冽侧过身,下意识伸出手替身旁的人清理。
修长的指掠过谢梧的发丝,如蜻蜓点水。
谢梧不是个多话的,彼此未再言语。
经过九个异时空的血腥杀戮,谢梧不信任何人,无形中早就划出了一道防线,一般人很难越过这道线去,但此刻这个少年似乎是个意外。
他总能不经意间越过线,而谢梧竟也没觉得不妥。
走了一段时间后,汩汩溪水声渐渐清晰起来,山涧溪流宽阔绵长,公孙冽带着人沿着这条溪流往前又走了一段,而后拐进了一个溪谷。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一片青绿色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正是溪流的源头处。
谢梧又往前走了两步,公孙冽却突然将人拉了回来,“等一下。”
话落,也不知从怀里掏的什么粉末,直接往空中洒了两把。两人捂住口鼻,等了一小会儿,就听见湖泊两侧响起一阵细碎的嗡嗡声,一种类似蜜蜂的飞虫成群涌了出来。
与一般蜜蜂不一样,它们体型更小一些,呈暗红色,成千上万聚在一起,遮天蔽日如一条大红巨蟒,正瞄准目标吐着蛇信子,十分可怕。
公孙冽提前做了准备,将谢梧带入怀中,一同趴下。
许是他们身上占了什么特殊气味,那些飞虫在他们头顶盘旋却未攻击,没一会儿又飞向了别处。
等它们飞远了,谢梧起身,问道:“这是些什么?”
“蛇蜂。”公孙冽又指了指脚下的溪水,“哥哥来看。”
等谢梧凑上前,才发现此时的溪流中多了些红色虫卵,公孙冽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放在水中,等再拿起时,枯枝上多了些虫卵。
谢梧仔细辨了辨,与石牛村西侧头发现的虫卵一样。
“蛇蜂?没听说过。”
“这是我给它起的名,这种蛇蜂倾巢出动时就会带了虫卵出来,而这种卵却不是它们产下的,是周边一种蝮蛇的卵。”
“它们喜食蛇卵?”谢梧一下子就找出关键点。
公孙冽一点也不意外谢梧的动脑速度,“对,所以这些并不是虫卵,而是蛇卵。”
谢梧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若是蛇卵寄存于人身,身上就会出现青色斑点?与林风的症状相似?”
公孙再次肯定,“哥哥猜的不错,林风发病时身上出现的并不是鱼鳞斑,而是蛇鳞斑。”
即便被他道破,但瞧着谢梧依旧沉思,公孙冽问:“哥哥可是在想,为什么只有小孩被感染,大人却没事。”
“呃…”公孙冽思考了一会儿,“准确来说,不是只感染小孩,而是肠胃虚弱者都容易患上。”
谢梧抬眸,他拥有后世医学知识,知道孩童相较于成年人处于成长期,身体各方面发育还未成熟,肠胃系统薄弱,若是误食或被寄生,身体的免疫系统防御不了就会染病。
公孙冽给的说法似乎说得通,又似乎说不通。
比如,这种蝮蛇生活此山涧不是一年两年,怎么就恰巧他出现在石牛村,类似的病症就出来了?
他犹记得那个异时空内,那些病死的孩子一直好好的,是突然发病!一种蛇卵引起的,不可能之前毫无预兆!毫无病例可知!
“哥哥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上我了呢?”
谢梧不是随意两句就能糊弄的,骨子里那股不信任并未被少年偶尔的亲近而麻痹,见人还在油嘴滑舌,冷下脸。
“不觉得孩子们发病的时机很巧合?而你的出现也很巧合?!”
公孙冽大概没想到谢梧这般较真,叹了口气,“哥哥这是不信任我呀。”
“公孙公子值得我信任?”
“我还以为…”
“以为我这么好骗?”谢梧心底没由来冒出一丝怒意,他果真是在骗他!
谢梧下意识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又在袖口处露出兵器的冷光来。
公孙冽自嘲一笑,默默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往心口戳,“是想杀了我?那就动手吧!”
谢梧执剑的手一颤,皱着眉,“说说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不是我出现的巧合!是蛇蜂出现得巧合!
蛇蜂并不常见,它们应该从南岳而来,我也是听说了石牛村的病症,故而猜测。
哥哥定是怀疑为什么之前蛇卵没有令人染病,为什么现在会!那我告诉你,只有被蛇蜂吞食后残留下来的这些才有毒!”
他的说法谢梧没有办法证明。
公孙冽:“若我找不到哥哥的药草,再杀可行?”
还有人在等着救命,谢梧松开手,慢慢收了兵刃,“好。”
公孙冽指了指前头密林,“我们要快些了,那药草就在蛇蜂老巢所在的谷底,趁它们倾巢而出的间隙取出来,否则…”
谢梧微微颔首,知晓蛇蜂相当棘手。
**
二人顺着溪水来到谷底。
此处水气弥漫,水流中央立着四根峰石山峦般的怪石。
岸边郁郁葱葱各种花草林木,唯一让人感觉阴森的是听不见任何鸟鸣虫叫,好像这里没有一只活物。
谢梧:“这里静得可怕!”
公孙冽:“动物的警觉性很高,凡是被蛇蜂钻入身体,就会被其蚕食内脏,最后连一块肉身也没了。”
“公孙公子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很了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活在这座山里呢!”
“……”
公孙冽不语,领着谢梧走近那四根怪石边,走近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尊雕像与这四根山石互为对应。
这雕像远远瞧去极像是一个人的背影,等不及细看,谢梧听到少年一声惊喜,“在那儿!”
谢梧看过去,在雕像的背面生长着各色不知名的花草,他们寻找的药草就在里面。
公孙冽已经步入那片花草中,没一会儿手中就多了两把白色根须根茎,片片绿色花瓣包裹,只隐隐露出微粉花蕊的药草。
采了药,二人担心蛇蜂归巢,未作停留。
出谷底的时候,他们又碰到蝮蛇的老窝。
谢梧一向对这种软体动物有着与生俱来的害怕,面上却异常镇定。
就在被这些蛇挡住去路时,谢梧已经抽了好几张冷兵器卡牌,其中最能成功脱困的就是名为暴雨梨花针的兵器了。
眼见一条条蛇吐着信子,猛地发起了攻击,地上、树上、石头里,像是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谢梧举起火柴盒大小的兵器,就要朝着周围乱射一通时,身边的人握住他的手掌,“我先来。”
公孙冽怀里的瓶瓶罐罐不少,只见他扔出两个,瓶罐砸入蛇群,一声清脆地破裂声后,药粉散开的同时,他挽上谢梧的腰向后退了几步。
“哥哥,瞄准了射!”
刚刚还露出獠牙的畜生,此刻像喝醉了般,昏昏欲睡。
谢梧突然就觉得这些蛇也并不那么可怕了,按下机关的手从容不迫,数十根银针齐出,一根不落全部射中。
他又瞄准了第二次,第三次…
面对这些软体动物,谢梧第一次如此从容不迫。
不禁又看了眼几乎将他拥抱在怀的少年。
“嗯……是不是可以放手了?”
公孙冽却一瞬勒紧了他的腰,展示了自己魁梧有力的身躯。
谢梧:“……”
少年似乎相当克制后才松了手。
**
总算从深山里走出来,已是月上树梢。
刚回到入山的拐角处,就见白起、阿云和林雀等在那里,三小只一见他,像是找回了主心骨,高兴地跑了过去。
林雀最是激动,竟落了泪,“小五哥哥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进山去找了…”
白起看了看公孙冽又看了看谢梧,似乎有些懊悔,最后板着脸道:“你们还真弱!日后本将必是要跟随左右的!”
月色正好,给每个人镀了一层银辉。
公孙冽抱着胸,嫣红的唇如刚吸完血的妖精,一张一合,对白起道:“不是说过一定会将人平安带出来的!”
少年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碰撞,阿云和林雀双双抬眼,惊诧世间竟有这般…不似人的人。
几人一同往土窑去,林雀时不时都要挤进并肩而行的两人中间。
眼见公孙冽渐渐黑下的脸,阿云一把将自家妹妹拉回,只是她望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竟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