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安静下来。
谢梧收了卡牌,回到院内先去瞧了眼受伤的男子,阿云已经替人换了干净的衣服,上了药,林风守着。
“你们终于回来了。”
外头的动静不算大,但几声马儿的长鸣声还是闹得他不安,几次想出门去帮忙都被阿云摁住。
谢梧问道:“他怎么样了?”
阿云:“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
谢梧这才放心,回去自己的房内。
已是丑时过半,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左右,谢梧躺下,脑中思绪繁杂,不知不觉又想到过往那些画面。
边疆大乱,他与萧寒默拔营离开的那一日,城中内外前来送行的人很多,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
大队人马涌至城门,他们呐喊助威,“王军!王军!”
萧墨寒遥望城门高楼处,是被留下的其他几人。谢梧也跟着看过去,就见风扬起傅思良、沈恒几人墨色的披风。
萧墨寒神情冷冽,调转马儿来到城楼最近的地方,他仰着头,大吼一声:“等我回来!”
只是,城楼上的人未等到他们,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傅思良被祭祀河神,冰冷的水淹没了他…
他一直想不通,作为侯门之子的三哥怎会被选中?
而且等不及他们班师回宫!
就差一个时辰,他喝酒误事的那一个时辰!
又是那个刺骨的冰水里,他与萧墨寒置身其中,拼了命捞人,可是怎么也捞不到。
谢梧仿佛没入水中,四周一片漆黑,他只觉手脚冰冷,似乎被什么拖住,拉着他一同向河底坠落。
萧寒默幽怨的声音徘徊在耳,“您是王储,自有任性妄为的资本,与我们终是不同!”
谢梧拼命摇头,他想告诉他,不是的,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思良!
刚想开口,无边无际的水呛入口,他怎么也说不出话,就见驰骋沙场战功赫赫的男子任由河水淹没自己,一点点消失……
谢梧喘着粗气,大汗淋漓惊醒。
天光透过院中那棵栾树,投下椭圆的斑驳。
谢梧打开窗,冷气一下窜了进来,冲散他眼底的烦躁。
林雀人未至,声音传来过来,“他醒了!”
谢梧本该直接冲过去的,这一刻却有几分犹豫,他希望他不是萧大哥,又希望他是…
这种矛盾的心理,在白起再次来唤时,平复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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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被安置在阿云房内,因为失血原因,脸色苍白,此刻如一头掉落陷阱的野兽,一双眼警惕四方。
任由阿云说尽好话,也是握拳搏杀的防御姿势。
谢梧推开门进来后,四小只自动退去。
“你…还好吧。”谢梧怕吓着人,先关心了几句,“你可以安心在此,追杀的人马不会再来。”
男子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状态,并未答话。
谢梧又试图问道:“是从南岳来的?”
在白起提到他能控制蛇,谢梧便猜测他与南岳明家有关。
明家坐拥百越岭南,那里常年密林遮天,瘴气环绕,当地人对蛇虫鼠蚁有着天生的敏锐,无惧生活在此。
而明家人更是凭着一支骨哨轻易操控各种毒物。
谢梧还记得系统资料提过,南岳明家养着一只百毒之王,可由此练出一批铜墙铁壁的药人,明王更是试图用它来征服天下。
只是眼前的男子依旧不开口。
谢梧也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他指了指男子虎口处的红痣,“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谢梧目不转睛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察觉端倪,但男子一动不动,依旧防御姿势,似乎根本没听他说话。
又尝试沟通了几句,毫无收获。
等在院子的几个崽子也十分焦急,林雀嚷道:“他莫不是个哑巴吧!”
他们才想起,自打遇到这个男子,他真就没开过口。
或许真的只是人有相似,谢梧收敛心绪,不打算再浪费心力,但还是嘱咐阿云他们好好照顾人。
长得像萧大哥也是他们的缘分。
接下去的一月,日子平和安宁,男子身上的伤养得不错,只是一直不说话。
为了测试他是真哑还是装的,林雀时不时会刺激他,或做些事刁难他,但他不仅不开口,有时几个崽子在他耳边大吼大骂,他也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谢梧一直暗暗观察,他发现男子不但不说话,或许耳朵也听不见。
这就加大他们沟通的难度。
谢梧一直想知道他叫什么,打哪儿来的,为什么会有人追杀…
男子身世成谜,之一双眼坚韧透亮,对于一些日常行为也十分熟悉,谢梧猜测他应该不是天生耳聋口哑,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方便大家称呼他,谢梧给他取了个名。
阿默。
萧默寒的默,也是静默的默。
天气在一天天变冷,谢梧偶尔还会与阿默说几句,虽然他毫无反应,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默也能感觉到大家没有恶意。
他虽听不见,见人嘴巴开开合合,有时也会弯了弯嘴角。
眼见日子又如流水般,大家都快忘了他怎么来的,这一日清晨,阿云的焦急声打破了还在睡梦中的每个人。
“阿默不见了!”
谢梧推开窗才发现夜里落了雪,来到这个异时空的第一场雪。
大雪覆盖了整个梧桐院,天地一片雪白,雪花还在簌簌下着,院中那棵栾树上黄色小果像是裹了一层蜜糖落入雪地。
是个赏雪煮茶的好时候,他们却急得团团转。
林风:“他会不会出门去了?”
阿云摇摇头,一脸难过,“不会,雪地上没有脚印,应是夜里就离开了。”
许是想到阿默不能言又听不见,林雀也急得快落泪,“他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谢梧一直沉默着,想起阿默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
分分合合的事情,谢梧经历的多了,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阿默那般也是心有挂念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梧踏上雪地,推开梧桐院的木门。
飘飘洒洒的雪花飞舞,土窑前一片雪白,积雪深处,秃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披一件纯白鹤氅,撑着一柄油纸伞立于天地间,也不知站了多久,伞面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许是听到声响,转过身,“哥哥,初雪至,我来寻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