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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章 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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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家发表/黛冷砚青作品/禁止盗文]

裴守卿的药确有疗效,只是谁也没成想到,在大半日逐渐好转的征兆里,雪戎之毒负隅妄抗发起反击,平衡一旦被打破,温和的药效便无法与之抗衡,引来了一阵撕心的反噬。

祝胭额头的汗水豆大如珠。

腿上经脉突起,病变的血液自脚踝处蔓延,深色血管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床榻仿佛历经蹂.躏,被褥撕成几段胡乱地铺散开,祝胭冷汗淋漓,毒的无情折磨让她眼中浮现深深的杀意,始作俑者最好祈祷能藏得好一点,否则让她找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疼痛从骨髓里溢出来,她无法控制的起了自残的念头。

啊——

她眼底泛着猩红,长长的指甲在裴守卿没有注意时抓伤自己,腿上留下十几道血肉模糊的抓痕,疯狂之势好像要将该死的毒从身体里挖出去。

裴守卿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残,他连忙阻止,动作推拒间,脸颊误伤被划出细小伤痕。好在暴躁的双手终于被裴守卿牢牢地抓在怀里,宁愿伤到他也不让她伤害自己分毫。

阿胭……

祝胭难捱地仰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指甲撕破被衾抓出几道裂痕,也划破了裴守卿鹑衣百结的外袍,指甲在男人身上挖出新鲜的血肉。

裴守卿咬着牙,忍痛没有出声。

娘子的病痛他看在眼里,同睡一处的羞赧早就因为祝胭毒发抛之脑后,他手心出汗并不好受,迫切搜刮脑海中一切医学知识,急得唇角咬出血来。

怎么办?要怎么办?

想起因病辞世的乳娘,束手无策的恐惧化成龙卷风搅弄他心肺。

不要发生意外、不要她难受、不要治不好她……

悲剧不会重演的,一定有办法!

冰封三尺的寒冬里愣生生急出一身汗,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脑海中医书翻遍,待到山穷水尽之时,他孤注一掷的想到了以毒攻毒。

裴守卿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挣扎的祝烟,手臂上倏然又多了几处被攻击的血痕。

快速回忆所有接触过的毒,他尽可能的稳住心神不被干扰,动作拉扯间满头大汗。

听阿胭提起她所中的毒是来自极寒之地,雪山上一种无根无叶的禁花。

既然被称之为禁花,那便与寻常毒药不同。

根据两日外显发作的情况来看,他回忆细节对此毒有了一定的推断,毒发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先对人自下而上的产生麻痹感,通过逐渐加剧的痛楚以此阻碍正常行动;

接着进入潜伏期,猫抓耗子般欺骗性的让人误以为到止为止,实则无声消解人的气血(妖力),彻底压制后则进行无规律的递增式毒发,人清晰觉察无力反抗时,绝望被无限放大,瓦解理性疯狂自残;

最后一个阶段原形毕露,同其他毒一样症状外显,蚕食完全部身体后迎来的只有死亡。

好阴险的毒!

现下已到了毒素外显的阶段,变色的经脉逐渐蔓延至膝盖,再不加以阻止,等真的蔓延到上躯干侵入肺腑时,就是大罗神仙来治都晚了。

裴守卿的心横了又横,他做事向来稳妥,从来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只是如今刻不容缓,他要紧牙关下定决心。

既然温和的药效不足以与之抗衡,那便只有更霸道的□□三株也许可以博上一博。

三五个时辰后,布衾湿了再湿。

祝胭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生生疼死过数百回,手无力垂落。

下一瞬被男人伸手紧紧握住,坚定的传递力量。

好疼,真的好疼……

熬,除了熬过去别无他法。毒在男人目不转睛紧张的期盼下终于停止了不断向上蔓延的趋势,裴守卿悬着的心倏地落回实处。他脱力地滑坐在地,胸腔起伏抓住褥子的一角大口呼吸。

万幸,有惊无险。

赌对了。

毒被止住,气力在慢慢恢复。祝胭瘫在床上浑身粘腻,她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狼狈喘气的男人。

他又救了她一次。

出了大汗,阿胭身上汗涔涔的肯定不舒服,裴守卿轻轻拢住她伸在床边的手指,情意在轻柔相触中绵绵化开。他朝祝胭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吃力地爬起去了灶房。

裴守卿搬来几根柴火用大锅烧了热水,水温兑好后进屋背着行动不便的她去湢室沐浴,湢室内有一架竹帘做的简易屏风,裴守卿红着脸守在湢室同卧房相连的门口。

云销雨霁,祝烟身上的疼才算慢慢消停。

“我常年一个人,所用物品不多,等开了春找村里的木匠来家里修葺一番,再置办些家具行头,阿胭也能住得舒服些。”

祝胭洗好后唤了他一声,裴守卿低着头进来,将她扶到一侧的凳子上,他折身拧干挂在澡盆上的毛巾收拾,似乎想到午间未着片缕同祝胭歇在一处,耳朵显出迟来的通红。

小小的湢室里,进门左侧放置了一个面盆架,除此之外便只余下屏风后一个杉木材质的澡盆。杉木木质松散,容易开裂和变形,盥洗的时候水总往外流,澡盆底下积着一滩水洼,顺着低矮的地势流向墙根处的小孔。

裴守卿有些局促,他不自觉的忧心这不好,那不好。感情中的自卑心作祟,担心阿胭看不上他拮据的家。

祝胭出现时是一身伤没错。可那身上染血的衣物料子,哪怕他不是行家不懂料子里的门道,但也知道那样繁密的织工,独树一帜的绣样和大胆的黑红配色,绝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他在丹桂村,不,哪怕是在整个桂城都没有见到过。

裴守卿不免猜测,祝胭应该不是皇室中人,可能是流落在外某个大家族的女儿。毕竟南芜洲早就没有皇室了,四分五裂以城池划分割裂,城池中又以城主为首,世家盘踞。

是经营五谷粮食的江家,还是多年行商的巨贾罗家。至于医学世家温家的可能性不大,利于行动窄袖口的衣服剪裁倒更像拥有各类武学奇才的陆家。

可传言陆家家主不过而立之年,家族中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奇女子。

身份真是难猜。总归说到底,终究是他高攀了人家,吃穿用度上可再不能像他一个人时,苦行僧般的过了。

“很费钱吧?”

祝胭倚在墙边,身上清爽,腿暂时无法行走倒是不疼了,她话说得直言不讳,问到点子上。

妖都的长老殿,她虽没费什么心力就住了进去,但也知道是耗上不少物力财力建成的。听大长老雍白玉提过,宝库九重楼的钱财一半都花在了妖都的建设上,为此他很是痛心疾首。

祝胭说这话也并非刁难,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家徒四壁的裴守卿如何做到“让她住得舒服些”?

裴守卿没有立即回答,他将祝胭背回床上。换了套干净的被褥替她塞好四角,又熬了药,在用过饭菜后喂她喝下。

熬过疼痛,毒解了大半,往后用药温养着去除残留就好。

此时窗外逐渐天暗,他走到窗前一手取走支撑的木条,一手向下拉紧窗户,拴了横板关严实。点亮油灯,坐上床尾,手揉搓暖和伸进被子里,替祝胭按揉行动不便僵硬的双腿。

今日突然共宿了半日,握着女人纤细修长的脚时,心里难免涌出一阵克制不住的悸动,又被他掩耳盗铃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冒犯阿胭,留下来已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收了遐想,他认真的回答她之前的问话。

“守卿不才,家中积蓄共二十一两余六钱的银子,床头有一个灰色荷包,里面分装每月的吃穿用度。”

祝胭顺着他的视线方向,食指反手勾出一个灰扑扑绣着几枝翠竹的荷包,拆开用绳子缠绕几圈的束口,倒在手心里一数,三块小碎银加上二十八个圆圆的铜板。

“家里现银不多,存起来是为了应对未来说不准的意外。守卿在村里的药铺上工,帮着晾晒处理收购来的草药,每月有四十文的进账。

只是旁的行医看病秉持着积德行善的初衷,从未收取过钱财,因此村里各家皆有些情分在……”

祝胭似乎明白什么,瞥着眼看他。

裴守卿不好意思。讲价他不在行,跟刘木匠有点情分在,应该会便宜许多。

受不了祝胭了然的眼神,裴守卿低头咳了一声,撑着床围起身,去衣柜最里层上了锁的暗格里取东西。

“这是家里全部的银钱,过了初三药铺发了工钱,我也一并交给阿胭。”

送到手里的两包银两,重量加起来还没长老殿里一颗翡翠重。用手掂了掂,顺着他的心意接过。

裴守卿又取出几张泛黄的宅契和一本账册。

“这是房契,三间屋舍带上前后院子。一间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包含湢室的卧房;堂屋供着香火,隔了一半被我改成了药房;空的一间放着杂物后头连着灶房。

堂屋同杂物房灶房之间有个过道,可以去后院。院子分为前后两块地,前院是进门种着丹桂的这片,后院面积稍稍大上一点,可以种些时令小菜,靠墙的地方搭了鸡舍,我准备天暖了买些小鸡仔回来。”

放下第一张宅契,后面三张是不同区域盖着官印的田契。

“福陀山脚下东面有一块月牙形的地,约莫一亩大小。我经常在山上采药,挨得近便种了些草药。至于其他的两块地相隔较远,有心无力我不曾管,租给附近的农户,三亩四分田一年共收一百七十文的租金。

原本还有两间稍微值钱的铺子,因缘际会变卖了。”

说到此处,声音低落,大概是触及了他的伤心事。祝胭没有多问。

“这本是账册,记录了每日的开销和进项。阿胭若是怕麻烦的话,往后可以你来说,我来写。”

送到手里的几页纸张是一个普通凡人前半生的全部积蓄,若不是全然信任,断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从前常常听见小妖围在一起说小话,说来说去不是说凡间男子薄情寡义,就是说他们自私自利。

可眼前这位完全不是这样。

起码祝胭不会毫无保留的把乾坤戒送人,里头的稀世宝贝是她勤勤恳恳做任务所得。

将心比心,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好罢我收着,你若是用钱便自己取。”祝胭低头玩着荷包上的流苏,答应下来。

夜渐渐深了,鸺鶹鸟发出拉长又短促的欧欧声,村子里的打更人多年如一日,敲着梆子一声接着一声“防贼防盗,关好门窗”。

案头的灯芯爆出几点油渍,火光晃动。

尽管交了底,裴守卿现下的心情难免坠坠。

夜里安置是件大事。前夜两人初识,祝胭是病人,裴守卿照顾她几乎整夜未眠,趴在桌上小眯了会儿,天没亮就上山采药去了。今日表明心迹却意外晕倒,醒来发现两人睡在一处已属实冒犯。

思来想去,进程太快了些,两人需要时日相处。他打算开门去取废旧的棕垫,打着地铺将就一宿,明日再去刘木匠家问问是否有多余的木床。

“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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