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生财看着突然就生了好大的气、扭头就走的白循，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多少有了些心虚。

他有心想把白循叫回来解释清楚，可屋子里温度一直不高，显得温暖的被窝格外缠人，谢生财和被窝打了几个来回，不幸惨败。

谢生财美美的歇了个午觉，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他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正要拿出手机来刷刷鬼界杂闻，目光一扫，就看见了门外正委委屈屈睡在地上的一大条僵尸。

白循并不算矮，甚至比谢生财这个一米八五的还要高上小半头，如今整只僵尸畏畏缩缩地横在一米六不到的过道里，连脚都没地方放，虚虚抵在墙上，显得委屈极了。

谢生财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绕着白循看了几圈。

他本就有些心虚，在看到白循脸上挂着的几滴暗红色泪水后顿时更加过意不去了——好好的一个白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谢生财也逃脱不了责任。

僵尸的泪水是它们冷硬皮肤下保存的极少量活血，流的多了伤本源，谢生财在地府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僵尸掉眼泪，没料到居然是在人间看见了。

谁能想到自己那些平时惯用的套路，在白循这里居然能打出来刀刀暴击叠破防的效果啊。

谢猫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凑近了白循熟睡的脸，拿柔软的肉垫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拍了拍。

总之小猫咪已经道歉了，至于接不接受……那是白循的事！

手下的皮肤冰凉而坚硬，谢生财有些不太适应的甩了甩尾巴，看着白循脸颊上还残存着的暗红色泪痕，鬼差神使般凑了过去，伸出舌头尝了尝。

有点腥，还挺苦，总之味道不怎么好。

谢生财微微皱起了眉，略微适应了这个味道，然后闭上了眼，准备把这个味道记在心里。

地府有一门法术，可以靠僵尸的活血追溯到这个人的生前过往，对于白循这样情况特殊的僵尸，比起让崔钰在地府那风扇都不知道积了几层灰的服务器上查，还是用一些老办法来的更快一点。

地府里这些年来了那么多优秀的秃头程序猿，怎么就没有人在他们身后给烧几台好点的服务器下来呢。

他还是没放弃寻找白循生前资料的想法。谢生财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自己如果能找到白循的过往，或许能解开那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枷锁。

谢生财计划的挺好，可惜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术法在“召灵遣将”后面的第二句到底是什么来着。

干了千年白无常的谢生财蹲在刚画了个开头的阵法面前，干瞪了半天眼，见阵法没有要自己补全的意思，也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拿出手机来，吭哧吭哧地鬼度起这个本应该是最基础的溯灵阵法。

这阵法平时是财务那边给喝了孟婆汤、但还要在地府执勤的僵尸们开户用的，有时候干一线的鬼差们也会用，只不过他们取这活血的办法，可不见得就像财务那群心善的钱串子们一样温柔了。

谢生财鬼度了半天，差点就要抑制不住的开个会员，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篇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法术启蒙，翻到了溯灵阵法这一章。

他细细琢磨了半晌，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眉头紧锁，最后深吸一口气——

把特制的手机狠狠砸在了依旧只画了个开头的阵法上。

现在鬼界的课本都写的是什么东西啊？！

前一张还在讲灵力要怎么用才能构建阵法，一页纸翻过去就直接到阵法的使用及其禁忌了？

过程呢？细节呢？具体操作步骤呢？

怎么启蒙课本还有付费章节，不花五块钱开一个自动扣一年香火的会员就不能看吗？

有什么是他一个活了千年的无常不能看的！

谢生财恨恨踩了几脚手机屏幕泄愤，也歇了继续学这阵法的心思，在白循打的地铺上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四爪朝天的玩起了手机。

他并不怕白循会突然醒来——之前几天谢生财已经试探过了，白循睡熟了之后那是雷打不动脚踹不醒，当然可以放心的刷手机。

而谢生财会选择这样一个靠近白循的位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两人都是地府特字序列的鬼怪，都是灵力阴气同修，功法多少有点相似之处，此时谢生财又正处于一个灵力枯竭、阴气用不上多少的状态，靠近白循这种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灵力量比谢生财多出成百上千倍的存在，多少能蹭上点白循自己淬炼好的灵力，也省的谢生财自己费劲。

用个通俗一点的比喻来讲，白循就好像是一个wifi发射器，而谢生财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蹭网。而蹭网嘛，自然是越靠近越好。

谢生财感受了一番涌入体内的精纯灵力，美滋滋地点开了鬼讯，相当熟练的对卞城王发来的消息视而不见，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隐身状态，这才点开了崔钰的对话框，慢慢悠悠地拿猫爪发消息：“小崔同志，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崔珏的消息过了一会才发过来：“刚刚老卞过来视察，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没法摸鱼。怎么，你又惹他生气了？”

“老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还存在他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谢生财看着又一次跳出的写着“老不死”的信息，直接设了免打扰，“别的废话不说了，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没有？”

崔钰发来的语音里，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我的小祖宗诶，七天前你让我查白循，四天前你又让我查地府所有的特异序列，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事，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有这么快？”

谢生财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位小朋友的脾气摸的纯熟，知道崔钰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所有的拖延，都只是漫天要价前的暂时平静，索性直接打断了他的消息阵列：“快说，香火管够。”

“就等你这句话呢。”崔钰低笑了一声，谢生财哪怕在屏幕这头，都能想象出他的一脸财迷样，“白循的档案用的是和你一个等级的加密，我破不开，但是地府所有特异序列的简单资料，我倒是翻出来了。”

说着就给谢生财发来了一个不小的压缩文件。

谢生财一边心疼着自己的流量，一边把文件下了，解压的时候顺嘴问了句：“怎么这么大，不应该都只是一些文字文件吗？”

崔钰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我这不是为了您考虑嘛，压缩包做的大点更有排场，我特意打包了几部猫和老鼠过去，你可以多看看，学习学习。”

只舍得买地府的平价流量包、超出一点点都心疼的要命的谢生财：“……”

他咬牙切齿的把崔钰的游戏在线状态截了图，匿名发给了地府的监管部门。

好兄弟嘛，一个没了流量，一个的奖金自然也不能留。

谢生财下完压缩包就断了网络连接，没去看崔钰发来的一大段消息，对着崔钰发来的资料仔细研究起来。

地府的特异序列连同他在内，共有十一个，各有各的绝技在身。

天命之人、修炼天才……谢生财挨个看过去，最终长长出了一口气。

错不了。他的特字是因为特殊的灵魂，而白循的那个特字，多半是特殊在他的躯壳上。

白循的身体很奇怪。虽然看上去是个僵尸，却还留着几分活气，没有僵尸特殊的那种绝望的死亡气息，有时候看上去甚至像个死了没多久、尸体还残存着些许生机的人。

甚至于连被他挠出来的细微伤口，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能愈合起来。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谢生财在自己的“白循研究手册”上又加上了“似乎没有完全僵化”这一条，皱着眉头对着手机上的资料陷入沉思，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干脆把手机往乾坤袋里一塞，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闭上了眼，打算挂机“蹭网”。

哪怕他和崔钰私交不错，可地府特异序列成员的资料，明面上也是不好直接发过去让崔钰看的。况且，谢生财自己还没确定这个猜测呢，要是让崔钰那个向来管不住自己的手、哪怕被罚全年绩效都要黑进数据库里的人知道，还不得为了他一句“加钱”把阎王的裤衩是什么颜色的都给翻出来。

——

谢生财“蹭”了一晚上的“网”，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身边那个持续逸散灵力的灵力源正在慢慢远离，顿时浑身一颤，从梦境中挣扎了出来。

刚一睁开眼，他就被格外灿烂的阳光闪瞎了眼，悲惨的“嗷”了一声，揉了半天眼睛，才能眯着眼看见东西。

紧接着，谢生财就看见了一幅简直让他肝胆欲裂的画面——

白循手上拿着一个看起来就对鬼很有威慑力的桃木铜钱剑，满脸的坚毅与悲痛，眼看着就要往自己心口上捅！

他也听见了谢生财那声嗷叫，目光微微一偏，对着谢生财露出个不舍又满足的笑：“亵渎国王是重罪。小白罪加一等，已经是无可饶恕，便不会脏了您的手。”

“我会按照帝国的传统，剖开自己的胸脯、掏出心脏给您看。”

能让国王陛下看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白循已经非常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