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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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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不请自来,令人头秃。

更要命的是,所谓“那人已到了城中”,竟是指此人一大早的直挺挺硬生生堵在安沐城门口,活生生堵到了他和邵霄凌!

慕广寒真的是……

他自知丑陋,因而在喜欢的人面前向来谨慎,没几个前任看到过他面具下的真实模样。

在乌恒那一年,也从未在卫留夷面前揭下过那半块面具。

可眼下,他刚从军营回来没戴面具,衣服也因为昨夜喝酒露宿又皱又全是土。

慕广寒犹记曾听青尾说过,挥别旧爱后偶然重遇,最为糟心的场景便是自己看着过的并不好、模样未加整饬又穷又乱。

慕广寒:“……”

说的就是此时的他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面对旧爱,无处遁形。

事已至此,慕广寒也就只能心里默默叹息一声,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光明正大昂起一张满是毒纹的糟心的脸。

好在某二世祖必要时,一向还是会给他面子。

虽然刚刚还在同他赌气、赛马一路狂奔,可邵霄凌在看到城门之下面色阴沉的卫留夷之后,立刻翻身下马,然后到他这边上了他这一匹。

并伸手从身后一抱,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挑着眉不屑挑衅地看向卫留夷,一脸的得意洋洋。

虽说过于刻意。

却反而有一种“老子吃醋了,就秀给你看,有种你咬我,气你气死你”那贱兮兮的味儿。

卫留夷脸色更沉了些。

一句“洛州侯与月华城主,夫夫感情看似也并没有传闻那么好”,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慕广寒:“……”

事已至此。洛州少主给他面子,他也就干脆配合着往后懒散一靠。

若他能生得好看点,这定是一出“纨绔少主与风骚情人在外荒唐一夜、清早回城,在旧爱面前祭出绝顶绿帽”的酸爽场景。

不过眼下也不差。

早就想试这么一次了。带一个好看的新欢,趾高气昂给旧爱看看。

看看这世上,也是有人肯要他的。

也是有人能看见他,觉得他不错,愿意抱抱他的。

虽说事实上邵霄凌啥也不沾,但卫留夷又不知道。单纯作为装饰品来看,洛州少主盛世美颜值得拥有!

邵霄凌:“乌恒侯特意找我们夫夫,有事相商?”

卫留夷面若寒霜。

能看出来,他想要努力保持风度。可本就寒冷的目光在移向慕广寒时,直接眼底生了冰,看他舒舒服服靠在别人怀里,像在看什么没心没肺的怪物。

慕广寒:“……”

大概他们如今,都互觉对方“没心没肺”吧。

他作为被敲骨吸髓的一方,虽觉荒谬,可仔细想想,倒也能够释然——

正确来说,不是释然,应该叫“有经验”。

毕竟卫留夷并非第一个仗着他的喜欢胡作非为,觉得一切优待都是“理所当然”之人。

亦不是第一个在他绝望抽身后不甘、愤怒,纠缠不休之人。

慕广寒一开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后来则渐渐明白了。

这些人,是被他那盲目而又慷慨的大量馈赠给养刁了胃口,也砸贪了心。

以至于后来他只是不再愿意无脑给了,就记恨上了他。

完全忘记了那些馈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都只是月华城主疯狂心动时不管不顾舔舔舔而做出的蠢事。

等到舔狗清醒过来,自然就没有了。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命好,指望天天都有大冤种双手捧上的好东西!

……

卫留夷:“我,此番过来,是贺洛州少主新婚,顺便送上新婚贺礼。”

“据说洛州这边的习俗,是接亲之后一月之内便要举办婚礼,洞房花烛。”

“一月不长。”

“留夷愿暂住洛州,观瞻婚礼。”

“……”

“……”

邵霄凌一声冷笑,嘴是又快又硬:“好啊!既然乌恒侯赏脸,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五,既然有空,欢迎留下观礼~”

慕广寒根本来不及阻止。

用不着一个月就要出去打仗了,且看你到时如何变个婚礼出来?

但卫留夷又不知这些,只见他闻言眼中波流暗涌:“那卫某恭敬不如从命,就暂且在洛州住下了。记得以前邵伯父在时,每回家翁到访都住在侯府的东暖阁?”

他冷冷看着邵霄凌,敢让我住么?

谁不敢了?邵霄凌当场劲儿就上头了:“欢迎之至!”

是你自己要找不痛快,那就别怪给你不痛快,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天拉着丑八怪在你面前恩恩爱爱,气死你!

于是。

一个是不速之客,一个是虚假欢迎。倒也达成了共识。

只是邵霄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明明此刻,他搂着卫留夷的心上人,看着卫留夷眼底的薄怒,按说应该是赢麻了,却又总觉得没赢得彻底,少了些神清气定的酸爽味儿。

就在这时,怀中慕广寒忽然开口。

“卫侯,穆寒今日见着你,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乌恒似乎至今,还欠我一年诊金未付。”

“……”

“……”

“众所周知,叶小公子在乌恒侯心中价值连城。因此穆寒想着,诊金不能收得太少,以免折辱了叶小公子。”

“那就粮草八十万石,换叶小公子一命……卫侯以为如何?”

“又或者,整车金银兑付,再或者,乌恒借兵十万与洛州,再不济,交付边境之处两座小城。想必以卫侯对叶瑾棠厚爱,不会连这都舍不得?”

谁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卫留夷当即瞳孔收缩。

邵霄凌则是震惊之余拼命掐大腿,才没露出太过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

好家伙。

这狮子大开口的,可真是一个好家伙!

邵霄凌想起前阵子去听酒楼话本,那山羊胡的说书人倒不像别人一般喜欢打趣月华城主,而是真心同情。常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看似到处留情,其实却是情深不寿,实是痴人”。

说书先生的意思,如今这种至情至性的人少之又少,十分可贵。

邵霄凌此刻真是恨不得能跑过告诉那说书人,没想到吧,你口中的“痴人”,痴完以后还有后招!

就,谁来求复合,先敲他一笔。

如若给敲,那就不妨让他观摩婚礼,以便他在大婚宴上好好垂泪一番。而如若不给敲,有些人自也不好继续强装深情、更没脸强留在洛州不走,更莫说参加什么婚礼了。

还能这么干?

邵霄凌觉得这下才是真爽了!

……

邵霄凌记得,他跟慕广寒拉过钩,洛州侯要“关键时刻”在背后支持。

此刻他便在给他撑腰。

字面上的“撑腰”。同城一匹马,从后面撑着他的腰,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听他跟卫留夷讨价还价。

不过嘛……

兵、钱、土地,皆是男人死穴。

无论是城池还是粮草,只怕卫留夷都不会答应给他,借兵则就更是天方夜谭——男人都一个样,口中“喜欢”一旦撞上真正利益,往往一文不值。

邵霄凌犹记自己当年,对那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也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被迫分手时,也双双对着哭了一场。

可他毕竟堂堂洛州世子,怎能娶一个烟花女子回家?

当然,若是拼命坚持,也非全无可能,大不了让他爹打断他狗腿。只是他虽天天去听她弹曲,也愿为她一掷千金,唯独不愿为她受这半点皮肉之苦。

毕竟,他有空,也不缺钱,却不想挨打。更不想因她身份被人指指点点、面上无光。

于是当年之事,最后他拿出一大笔金银,从此跟她断了。

去年娘子嫁了外州富商,他又送了一笔丰厚贺礼。知晓此事之人个个交口称赞,说洛州侯有情有义。

但若真有情有义,何以弃她而去?

如他这般,已是其中仁至义尽者。他还曾见过秀才既嫌弃人家青楼女子又要拿人财物,将人剥皮拆骨吃干抹净。女子上吊后,还写诗装深情怀悼。

当年花魁娘子说及此事,把他气得转头许下重金把人骗来洛州就找了由头关进大牢。洛南栀听闻后,劝他身为世子不可私自断案,两人又把人提出来官府审案、游街示众走了一套流程,才又关了回去。

世间男子多薄幸,真面目往往都是权衡利弊。

他承认,好的是不多。

只是不知这一向温雅自持的卫留夷,触及利益时露出的真面目,会否比他这个浪荡纨绔更是不堪?

果然——

卫留夷:“阿寒,你疯了。”

邵霄凌:“呵!”

看吧。

……

邵霄凌还是低估了卫留夷。

他一派轻松靠在慕广寒背上,坐等月华城主狠狠揭穿乌恒侯的两面三刀、虚伪自私。

却万万没想到,卫留夷竟会先发难,策马直冲而来。

邵霄凌的第一反应,此人被拆穿心思恼羞成怒,要害慕广寒灭口。

当时情况也不及细想,只赶紧顾护了一下慕广寒,冷不防却是自己被一把扯住,与卫留夷双双坠马。

好在都是习武之人。

邵霄凌翻滚两圈,一跃而起,却还没站稳就又被卫留夷一把摁城墙上,他也不甘示弱马上还击,拳腿招招狠戾,徒留马儿在旁嘶鸣。

一大清早,朗朗乾坤。

往来百姓只见两位锦衣华服男子在城门口不顾脸面大打出手。这实在是……当然要停下来,疯狂围看热闹了!

“这,珠光银丝衣的那位,怎么看着有些像咱们少主啊?”

“好像还真是咱们少主,不知怎么一大清早那么大火气?”

“另外那位也真是大胆,竟敢与洛州侯撕打,就不怕牢底坐穿连累家人?”

“偷偷说,另外那一位看着,有点像是郢都的小乌恒侯。”

“啊?”

“不可能吧,等等,好像还真是!”

“乌恒侯为何会在咱们安沐,还和少主打起来了?”

“……”

何止百姓不解,卫留夷此行带来的十几名护卫高手,亦全员被自家主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懵在了当场。

按说少主有难,理应上前保护。

但,他们不是来送新婚贺礼的吗?

眼下几大车绑着红绸的礼物还在身侧,少主却莫名其和乌恒侯打了起来。若非亲眼所见,他们都绝不肯信自家素来温润优雅的少主能做出如此荒唐事来。

此处毕竟是洛州州府,真闹起来,他们乌恒可占不到半点好处。

何况听到纠纷,城楼上的洛州守城士兵都乌泱泱地下来了。

大事不好。

护卫们只能齐刷刷看向马上的慕广寒。

毕竟月华城主当年在乌恒时,也是名望颇高、深得人心。和这些侯府护卫也都脸熟。

慕广寒:“还不赶紧拉住?”

片刻后,乌恒护卫已摁住了自家挣扎的少主,洛州兵那边也拽住了骂骂咧咧的邵霄凌。仿佛童年争瘸腿猫那日重现,两人形象气质都难看极了。

卫留夷眼眶青紫一片,邵霄凌则不爽地呸了一口嘴角沾着的血丝。

半个时辰后,洛州侯府会客厅。

两边都冷静了些,却双双依旧面色难看。

大红色的锦绣香囊包装着桂花冰块被呈上来。书锦锦:“大人,此物用来冰敷,可消肿止痛……”

卫留夷:“拿下去。”

邵霄凌冷笑:“锦锦,别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反正有人啊~就是一向不懂得珍惜好东西。”

卫留夷被这句刺着了。

若非书锦锦拉着劝着,又要跳起来。

盛夏酷暑,蝉鸣阵阵。洛州侯府院里有一棵大杏树,树下光影斑驳。卫留夷抿了一口浓香苦茶,忽记起迷谷的小屋旁,也有一棵这样的大杏,树荫之下偶尔蝉鸣,有人枕着他沉沉午睡。

那时微风轻轻、时光暖柔,山中日月长。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耳边噪声打断思绪,邵霄凌挑着眉,一边冰敷脸颊一边嘎吱嘎吱嗑瓜子。

声音比蝉鸣烦躁得多,嘎吱嘎吱嘎吱。

慕广寒换好了衣服。

邵霄凌见到人来,一脸兴奋地跳起去迎:“阿寒,咳,夫君,你来了。脸好疼啊,给吹吹?”

啪叽。

他摔倒了,卫留夷伸腿绊的。

邵霄凌是万没想到,这从小故作清高之人内里竟是如此的卑鄙无耻,反手起身就冲上去,揪住领子又想打。

慕广寒忙从后拽住他:“好了,别闹。”

卫留夷这次倒是压住了冲动,手上茶一点没撒,清冷的眼睛暗沉沉凉嗖嗖,从那两人身上掠过。

耳边响过李钩铃的一声叹息“少主,您这番真去,只怕要自取其辱。”

但他执意要来。

因为他心里清楚。阿寒与这洛州邵霄凌之事,不可能为真。

他以前就奇怪,像阿寒这样一个荒山野岭茅草屋里的医者,如何会懂诗书、通词曲、见解不凡、才华横溢?

原来他是月华城主,而月华城主素来只要最好的。

若他到洛州是找洛南栀,倒也叫人无话可说。这邵霄凌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邵霄凌十分委屈:“你拽我?你居然为他拽我!”

“你还让我别闹?”

可他闹是为了谁啊。被打得牙疼肚子疼的又是为了谁?这丑八怪竟然偏心护着卫留夷不让他揍?

邵霄凌被拉回去坐好,悲愤异常。

慕广寒:“你先坐着。”

随即转头,正色道:“卫侯,适才诊金之事,咱们还未谈完。”

“……”邵霄凌瞬间不气了。

啊哈哈哈瞧瞧卫留夷那瞬间邪火上头、黑沉难看的脸色!

阿寒可真是拱火的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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