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在南城兴风作浪的第四天，方圆终于倦怠了游戏，找了一部老电影来看。

结果屏幕中舒缓的故事刚刚展开，她便抱着平板，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她换了个姿势，困意重重，刚想把平板扔远，一条消息「推送」突然跳出在平板顶部。

她半睁着一只眼睛，手指下意识落在上面，想要划走。

弹窗触碰指尖，当「航班信息」的被放大的一刻，方圆睁了开双眼。

像睡前的灵光乍现那样，她目光空洞一秒。但转瞬，她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睡了过去。

而屋内，赵欢和许总打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

他们用了十分钟交谈了工作，又用了十分钟做铺垫，剩下的四十分钟他们都在说许柔洁的事情。

赵欢没想到，许柔洁竟然在今天定到了回北城的航班。

并且航班还顺利起飞了。

许父惊讶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女儿，想苛责她台风天坐飞机的胡闹。可是，许柔洁的颓败不堪的模样太令他心疼，他根本说不出中重话，随便教育几句，倒是许母一个劲的问女儿缘由。

缘由是何，许父也不需多想就能猜出。

他选了一个非工作时间，给赵欢打去了电话。

“许总，作为大哥，我没有照顾好小洁，还让她冒着台风天的危险坐飞机，我真的很内疚。”

“是我没有处理好，我应该打电话拦住她的。”

……

“许总，我已经定了两天后去北城的航班。届时，一定给你和小洁当面说声抱歉。”

“一定要当面说的，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

赵欢是只远见的猎鹰，也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关于许柔洁，他在言语上揽过大半责任，却一直明里暗里告诉许总，他们不常见面，他只当她是妹妹，他已经买好了机票，他会亲自登门。

一来一回的试探，许父其实能明白赵欢的想法，但他还是多了一些私心在他的独女身上。

电话结尾，他状似轻松如常的说了几句话：“小欢，洁洁自身的问题，我会多教育她。”

“但这次呢，我希望你来了北城之后，能把她一起带回南城。毕竟她的学业也还没有结束。我和她妈妈，都希望你能多劝劝她。”

言尽如此，赵欢知道当下得不出结果的争辩都是无效的，他用食指单揉眉心，应道：“好的，许总。”

他相信，等到他去了北城之后见到许总，许柔洁这件事情解决起来也不算太麻烦。

只是突兀的多了一趟去北城的旅程，他后续的休息时间会被压缩。准确点说，他陪方圆的时间，会变短。

电话结束，已经是七点了。

依照这几天的习惯，他这个时候已经给方圆做好了晚饭。他闭眼休息了一分钟，快速简单收了电脑和工作文件，拉开了房间的门。

小客厅的灯没开，窗户也被窗帘遮盖，只有一丝丝晦暗的光被引进屋内。

周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借着那点可怜的能见度，赵欢发现了她把自己揉进沙发的小身躯。

她不知从哪里扯了一件他的西装外套，给自己盖上了。

微小又有节奏的起伏证明她正睡得香甜。

此刻的世界里的声音都是细微。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半蹲下去观察她熟睡的面颊。

方圆很白，睫毛也长长的乖巧的落着，那张显得凉薄的唇张了些小口，长长短短的呼吸着。

方圆有口呼吸的习惯，他最近才知道。

他伸出手，像按下开关一般把“闭口”合上。

于是，等了片刻，她丝毫没有察觉的迹象。他适才放心的笑笑。

也不免想起前天晚上，上一秒他才合上，下一秒她就惺忪着半睡半梦间在他怀里一阵乱动，最后还是苦了他在这么冷的天里，去冲了个凉水澡。

他的目光又落在被她压住的头发上，像藤蔓一样长，也像羊毛一样密。但她打理得很好，摸起来很顺，黑黑的又有色泽。

这几日，给她吹头发、涂护发精油总是睡觉前的一件大工程，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手指在其中留流，会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是那个攀爬着头发上到阁楼看到莴苣姑娘的路人甲。

而他得以看见了莴苣姑娘，他才能成为迪士尼里的「王子」。

*

方圆是被厨房的动静吵醒的。

她动了动酸涩的身子，又在沙发发呆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穿了拖鞋往厨房走。

推开门厨房的门，赵欢正背对着门在案板上处理食材。

赵欢家的厨房很小，他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位置。他手上戴了黑色的橡胶手套，把海盐拍打进牛排里。

他听见了响动，手上动作没停，微微侧过头，轻声问她，“是不是饿了？”

她没有着急回应他，而是三两步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明显察觉到了他背部的僵直。

良久，他才出声，“怎么了？”

“赵欢，我想回家了。”

他继续处理牛排，“好，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台风其实从昨日就开始减弱，不然许柔洁的飞机也不可能起飞。但是，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

隔着他湖蓝色的衬衫，她的面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许是刚睡醒，她嗓音低沉了些，“赵欢，我想抱着你。”

“圆圆，你正抱着呢。”他失笑。

“哦。”

......

确保牛排的纹路肌理里都均匀涂抹上了海盐，他取了保鲜膜把牛排包裹好之后，放到一旁的餐盘静置入味。

按理，应该是要放到冰箱。

但他身后，现在多了一个小尾巴，他委实不方便活动，遂作罢。

他弯身洗西蓝花时，她的手动了动。

环抱着他的手臂，从左上变成了右上。

“圆圆，有心事？”他一边切西蓝花，一边问。

她把半个身子的力量释放，倚着他的背部懒洋洋着：“没有。”

当下这一刻，她确实只想抱着他，任凭这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里蔓延。

对床伴们产生依赖——这种情感，方圆偶尔会有。

她不认为自己的情感缺失的人，相反，她其实是个情感充沛的人，只是她没办法做到持续的对一个人保持充沛的情感。

所以，花春露说她喜新厌旧。

而她只认为，不过是一场「情感转移」的魔法，她喜欢的还是小愉。

“圆圆，你不需要为自己找借口的。”花春露的红发飘扬。

她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方圆，“你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和不同的男人约会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并且，你和他们也是各取所需。”

那时的方圆想反驳两句，结果又被花春露拍拍脑袋，问她，“还有，你觉得他们，对你的感情有多少呢？”

方圆刹那哑了声。

他们对你的感情有多少呢？

问题的答案她内心清楚不过。

后来，她就不再多纠结。少有的，完完全全的举手双手双脚赞同了花春露的看法。

但当下的餐桌上，她看着正细心给她切着牛排的赵欢，再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他对你的感情有多少？

“在想什么呢？圆圆。”

他用了那张和小愉很像的嘴，出声问她。只是，他的音色属实温柔缱绻。

而那抬头看着她的一秒目光里，尽管隔了眼镜，却依旧是轻柔宠溺。

最怕就是温柔乡。

恍惚一秒里，她也明白，为什么会对他依赖了。

她接过他切好的牛排，用手指了指摆在餐桌拐角她台风天带过来的威士忌，“赵欢，那瓶酒，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喝完。”

他又拨了一些西兰花放在她盘子中，“好的，小乌龟。”

“这又是什么称呼。”方圆不满。

虽然她确实像个乌龟一样趴在他背上，直到晚餐开始前。

“你的称呼。”赵欢笑笑。

“我不同意。”方圆愤愤叉上一块西兰花，“你叫我小乌龟，我就叫你老赵。”

“圆圆，不许耍赖。你答应过我，不会叫我「老赵」了。”赵欢苦笑。

“哎呀，没办法啦。我就是这么无赖的。”

赵欢轻叹一口气，“好，那以后不叫你其他的，圆圆。”

他起身，把桌边的酒拿了过来，宽厚的手掌拧开酒盖，把酒给她倒上。

她带了一瓶山崎，现在只喝了一半。应了她的要求，他总会陪她喝上一些。她的酒量一般，每次一点点，约莫会到三分醉，然后开始主动亲吻他。

前三天里，没有一次例外。

于是，在一次她吻到深处时，他却停了。他抵着她的脑袋，喘息着问她，“圆圆，以后能不能别叫我「老赵」了？”

“为什么？”她这个称呼是和花春露学的。

“因为我怕老了，就追不上你了。”

弯弯绕绕的话，方圆没太听明白。又被他追着亲了一通，思绪更是混乱。最后，他的舌尖轻落在她的锁骨，烫唇吻在她喉间，引诱着她，“圆圆，答应我好吗？”

“好。”

这种时刻，她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