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的生辰今年并未大办,但公主府前却仍是车水马龙。
下马车时,相里明徵还在叮嘱白明棠:“进府之后你尽量同柔嘉公主待在一起,若她待客顾不上你,你也不要到处乱走,尤其不要落单。无论谁来找你攀谈,你都不要同对方深谈,说几句场面话就寻借口离开。若有任何事……”
“若有任何事,随时遣人去找你。”白明棠不耐烦打断相里明徵的话,“这些话,你路上都说好多遍了。”她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白明棠觉得,相里明徵完全是大惊小怪。她只是失忆来赴个宴而已,他至于摆出一副‘她要闯龙潭虎穴’的模样么?
但白明棠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她从前同柔嘉公主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相里明徵今日压根就不会让她来赴宴。
见白明棠不当回事,相里明徵正要去叮嘱映雪时,一道男声突然自他们身后响起:
“相里大人,白小姐。”
白明棠下意识回头,就见两个男子朝他们走过来。那两个男子衣着富贵,一个峨眉星目挺鼻薄唇,神色温润带笑。一个身形单薄消瘦,肤色苍白如雪,带着些许病态。
不等白明棠询问,相里明徵突然侧过身,以替她系披风带子做掩护,低声飞快道:“青色衣袍的那个是继后所出的四皇子。他身侧的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宁子骞,他二人们是表兄弟。你从前和他们不熟,见面不失礼数即可。”
相里明徵这么一说,白明棠心里就有数了。待那两人走近,白明棠客气同他们打了招呼。
四皇子笑吟吟道:“相里大人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待成婚时,可莫要忘了也请我喝一杯薄酒。”
“届时殿下若肯来,在下扫榻以待。”相里明徵从善如流说着场面话。
白明棠听见这话,下意识想去看相里明徵,但相里明徵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借着宽袖的遮挡,相里明徵悄然捏了捏她的腕骨,无声示意她配合。
白明棠只得默然垂下眼睫。
“咳咳咳咳……”
四皇子身侧的宁子骞突然捂住唇角,猛地咳了起来。
相里明徵便适时道:“起风了,殿下进去吧。”
宁子骞身体不适,四皇子便和他先进去了。
见他们二人走了,白明棠也要进去时,又来了几个人同他们说话。白明棠只得站在相里明徵身侧当摆设,听他们打趣他们何时成婚,或者询问珩儿。
如今的相里明徵在应付这种事上早已是游刃有余,他含笑道:“待定下婚期,在下就给诸位发请帖,届时还请诸位赏脸来喝杯薄酒。”
有几位位夫人嘴上说着好,但看向白明棠的目光里,却没有多少恭喜,反倒隐隐带了几分妒恨。
白明棠一头雾水。
“大冷天的,都站在府门口做什么?府中瓜果炭火早已备好,有什么话进去再说也不迟。”柔嘉公主声音响起的同时,她人也被众星捧月的簇拥过来了。
原本围着相里明徵与白明棠说话的人向柔嘉公主行过礼后,便一同进府去了。
柔嘉公主亲密的挽住白明棠的胳膊:“珩儿没来么?”
“他身子尚未痊愈,今儿天太冷了,我就没带他过来,不过他送你的生辰贺礼我带来了。”
她们二人说话间,四皇子也过来了。
柔嘉公主并不想四皇子与白明棠有太多接触,她只与四皇子说了几句话后,就以还要招呼客人为由,带着白明棠去女眷那边了。
见人都走远了,相里明徵还望着那边,二皇子笑着打趣:“不过分开片刻罢了,你就这般不舍。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倒不知明徵你竟是这般儿女情长的人。”
相里明徵也不否认,只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让殿下见笑了。”
他们二人顺着抄手游廊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二皇子又问:“成婚的日子可定下了?”
“暂未。”顿了顿,相里明徵又慢吞吞道,“左右如今她人已经回来了,成婚倒也没那么急。”
二皇子听出了相里明徵话中有异,侧首看他:“老夫人不同意?”
相里明徵的父母皆已离世,如今他的婚事,需要相里老夫人点头。而白明棠从前风流恣意,但玉京的高门大户讲究娶妻娶贤,所以有些长辈并不喜欢白明棠。
二皇子以为,相里明徵与白明棠迟迟没办婚事,是因为相里老夫人的缘故。
现在玉京到处都在传,说他倾慕白明棠多年,如今白明棠携子归来,他却迟迟不与她成婚,确实需要一个理由。相里明徵顺势道:“假以时日,祖母会同意的。”
二皇子闻言,同情的拍了拍相里明徵的肩膀。
白明棠跟在柔嘉公主身侧,一路行来,有不少人过来向柔嘉公主见礼。那些人在对柔嘉公主时,总是满脸堆笑。可到她这里时,却是神色各异,甚至还有不少带着明晃晃的妒恨。
她们恨她,白明棠能理解,毕竟自己从前风流债欠了不少。但这妒恨从何而来?白明棠悄声问柔嘉公主缘由。
“在你和珩儿被相里明徵带回府那一日,相里老夫人在府里办了一场花宴,意欲为相里明徵相看。今日来赴宴的人中,有不少家中姑娘那日都在。”
柔嘉公主这么一说,白明棠瞬间懂了。显然这些人觉得,是她鸠占鹊巢了。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寻柔嘉公主,说各宫的娘娘遣了女官来给她送贺礼,眼下女官在前厅候着。
既是宫里来人,柔嘉公主不得不去,但她又不放心白明棠一个人待着。
“公主不必担心我,我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去。”
柔嘉公主点了点头,但在临走前,又将她身边近一个管事的宫娥留下,以免她不在时,有人来找白明棠麻烦。
不得不说,柔嘉公主果真料事如神,她前脚离开,后脚找白明棠麻烦的人就来了。
白明棠看着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女子,用目光询问映雪:她谁?
这一幕被罗玉珊看见了,罗玉珊顿时被气的直发抖:“白明棠!你毁了我的婚事在先,此刻还要这般羞辱我吗?!”
“我羞辱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是真的不……”白明棠解释的话说到一半时,蓦的反应过来,“你是罗祭酒家的二小姐?”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罗玉珊怒不可遏。白明棠甫一回京,就毁了她的婚事,让她成了玉京人的饭后闲谈。可她这个罪魁祸首非但对自己毫无愧疚,甚至还装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白明棠正要开口时,有人突然嘲讽道:“想必是白小姐风流债欠得多,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映雪立刻循声望去,却见廊庑旁站了许多人,她一时也找不到说话的是谁。
关键时刻,柔嘉公主留下的宫娥开口了:“今日是我们公主的生辰,诸位既是诚心来贺,那就请到花厅里落座,快到开席的时辰了,想必我们公主也快回来了。”
这宫娥搬出了柔嘉公主,看热闹的那些人顿时不敢再围在这里了。
罗玉珊并不想走,可她也忌惮柔嘉公主,最后在亲友的劝说下,才抹着眼泪离开了。
很快,原本围在这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那宫娥看向白明棠,白明棠立刻摆手:“你先去招呼她们,我在这儿再坐一会儿过去。”她现在若是过去,跟换个地方吵没区别。
“可是……”那宫娥面有难色。
白明棠道:“没事,你去忙你的,有映雪陪着我,不碍事的。”
快到开席的时辰了,这管事的宫娥还有事要忙,她想着这会儿客人都去花厅了,留白明棠在这里应当无碍,这才向白明棠行了一礼:“那婢子先去,小姐您也略坐坐就过来,我们公主应当也快过来了。”
白明棠应了之后,那宫娥才离开。
映雪陪着白明棠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柔嘉公主应该到花厅了,她们二人便起身,沿着廊庑绕出去,刚穿过月洞门就遇见了一个人。
白明棠神色微诧:“宁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身体不适,公主命人将我带来这边的客房歇息。”刚说完,宁子骞又掩唇低咳起来。
先前在门口遇见时,白明棠就发现,宁子骞眉眼间带有病态,如今看见他这般模样,好心问:“你既身体不适,要不还是再回去歇一歇?我去找公主,让她寻个大夫来为你瞧一瞧。”
“不必了。”宁子骞眉眼深深望着她,轻轻摇头。
白明棠见状也不勉强,她说了告辞便要带着映雪离开。可与宁子骞擦肩而过时,宁子骞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白明棠吓了一跳,正要将他甩开时,就听宁子骞声色低沉委屈问:“姐姐还在生我的气么?”
白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