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病院鲜红的灯牌立在晨雾中,随着马自达的加速越来越近。白露在后半程途中浅寐小会儿,小睡醒来入目便是几个扎眼的标识,后半夜车祸受伤的人员还有从车祸中找到的孩子都在这家病院。她虽然提前把自己人从事故中抽离,但要直面其他人还是免不了抵触心理。在她计划的车祸事故中,河村忍方的人是要全部死亡的;而柳生认为这样做绝会引起额外的麻烦,才让那些重伤的人得以保留性命。
每个现场对己方不利的证据痕迹他们都会清理干净,然后静静等待路过的第一发现者,她不关心失去意识的小鬼能不能撑到救援,只在乎她的计划是否有效实施。因此,无论是医院的重伤者还是在急救室被抢救的小崽子,她都不想见。
安室透把她拽来医院应该不止见伤者那么简单。她记得每个现场的具体地点,那些位置中可没有靠近东京湾的。白露单手扶额,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歇了个多小时,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
安室透停好车,冲矢昴率先下来,他则从驾驶位出来帮白露开车门。对方定在座位上,抬眼望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充满了“你玩儿我,就得做好付出惨重代价的觉悟”,安室透装眼瞎看不懂她的警告。
“请!”安室透又提醒她该下车了。
白露展颜,抬脚猫身钻出狭小的空间立刻勾住安室透胳膊肘,拉着他大步甩开冲矢昴。与他们拉开几丈远距离的冲矢昴淡淡盯着匆匆而去的男女,他们一个微微仰着脸一个低首偏头把耳朵凑近交谈着什么,冲矢昴经过专业训练的听力也无法听清刻意避开他的远距离小声交流。
“你可以问了。”安室透的胳膊肘被她箍得紧,他抖抖肩膀示意白露可以放松一些。
白露报复性的手劲散开,换成如普通情侣般挽着胳膊,“坑死我对你有好处吗?”
“我没坑你。”安室透说得真心实意:“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用这种方法,强行把我拉到你的阵营,就是你认为对的事情?”白露朝身后努努嘴,“你还想让他认为我跟Scotch是一类人。你不会真的跟他合作了吧?不应该呀!”
安室透不否认:“有什么不可以,我们大方向一致。”
白露吃瘪,他们真要合作她能拦得住?
“你去东京湾,跟踪结城警视了吧?”白露换个话题。
“我以为,你看到我时就算到了。”
白露脑子里浮现出“听天由命”几个大字,结城崇若是死了,结城晓人可不能把这笔死人账算在她头上。
“我让你去医院,你偏偏喜欢玩跟踪。”白露过于波澜不惊的语气显得格外凉薄,河村忍带着结城崇往横滨逃是她给结城晓人通的信。结城晓人收到消息,下令本家安保在凶手一定会经过的东京湾支道拦截,不过,是否成功拦住她就不清楚了;因为半路杀出个不受她控制的安室透。
下令执行车祸计划之前,白露给结城晓人敲了一通无声电话,真实目的是为了给结城绫争取逃脱时间。结城晓人若是一开始就着追踪仪查妹妹的下落,以他手下那帮人的速度不超过半小时就能让栗原警察逮到不安分的堂妹。
结城绫自己逃走,绑她的人会作鸟兽散,总好过被警察抓去审;事后,对绑架之人的处理全凭她心情。
原打算去栗原亲自接结城绫的白露回了东京,在那座盛名于世的晴空塔上统筹全局。该她做的事情,她圆满完成了,至于有些人的生死福祸不在她的计划范围内。生为贼,逃跑是天性;如果不是安室透从中作梗,她现在已经在神奈川了。被人拉回漩涡中心,注定要把尔虞我诈进行到底。
还没走近住院部的大楼,楼上撕心裂肺的嚎啕一阵一阵环绕在白露耳边,她烦躁地摁着耳朵,随安室透一起进电梯按亮数字七的楼层。
3D环绕噪音越来越响,出电梯白露不愿踏进噪音中心往休息区折身。安室透钳住她胳膊,“你应该过去看看。”上楼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他也听得见。之前于东京湾和结城晓人博弈时,冲矢昴就从身在中央病院的阿笠博士那儿得到孩子们生命垂危的消息,他们才放弃追逐结城晓人赶回来,不想途中遇到了白露。
白露能感觉到拽紧自己胳膊的手劲儿有多大,她想到白静的劝告,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灰紫的瞳孔里跳跃的火焰,仿佛是在质问:现在的结果你满意吧?
“狗咬吕洞宾。”白露甩掉安室透的钳制,懒得解释。追根溯源,河村忍也确实是她十三年前尾巴没斩干净留下的祸患,她赖不掉。
天光未明的清晨,七楼住院住的长廊里站着几名便衣。安室透认出白鸟和千叶,他们带着搜查一课的同事在此保护。见他们过来,千叶率先招呼:“安室先生。”他的目光落在白露身上,又穿过他们身后,“冲矢先生。”
“孩子们怎么样了?”安室透问道。
千叶沉重地摇摇头:“有五个孩子死亡,剩下的还在昏迷,孩子们被注射的药物有区别,希望他们能挺过去。”
“注射的都是什么药?”冲矢昴透过门上观察窗往里看,里面的人许是哭累了,坐在病床边小声啜泣,白布将病床上的人整个盖严实了。
“这间病房的孩子都没抢救过来。”千叶顺着冲矢昴的视线,“家属不愿意相信事实,一直让孩子停留在病房里。医生说,孩子被注射的都是镇定麻醉类的药物,但剂量和种类不一样,具体的得等血检下来才能确定。”
一个晚上造成如此伤重的惨案,凶手应该被处于极刑,颇为极端的念头不能诉诸于口;他们是执法人员。三人上来之前,整个楼层只有失去孩子的家人的痛苦声,现在哭声弱下,楼层静得又好似能听见无法名状的绝望在他们周围蔓延。
千叶指着另一条过道,为他们指路,“柯南他们的病房在这边。”
白露趁人不注意悄悄退出走廊,近身的安室透没再阻拦。从小滋养在罪恶中的她不适合与大多数一起在悲痛中沉浸,生死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她发现河村忍的阴谋是在一月。
田代岛的行动刚过几天,她的身体器官靠药物勉强维持正常运转,每次小七向她汇报结城绫的行踪都会无意识问一句:“小绫在做什么?”
白露都以沉默作答。
她知道,结城绫想调查自己,从宫崎正臣那儿了解到完整的栗原案之后就更想弄清当年的真相。同样,河村忍利用结城绫的求知心,连哄到骗将其带到栗原,锁进栗原案发地的那间仓库;利用宫崎正臣对真相的执着,将他变为有助于自己的棋子。所谓查找真凶的超然理想,只是为他的犯罪罩一层光鲜亮丽的膜。他是罪犯,他的父亲大河原健也是罪犯,旧案若交于警察查,真相大白于天下,等于宣告他父亲的死刑。
她曾派人携带微型摄影机前往大河原健所住的乡下。曾经靠人口生意活得殷实富足的人,而今只是轮椅上一具靠外力才能活动的躯壳。
河村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从他那个残废的父亲处得知当年案子的零碎信息,单纯的想要整死结城家。讽刺的是,结城家近两代家主,对栗原案的了解程度还不如他,而他一厢情愿的认为那件案子是势力庞大的结城家手笔。白露觉得他可笑,看不出那样的人是个大孝子。
河村忍一伙正式行动的下午,白露拆下覆在眼睛上术后不久的纱布,准备以自己的一贯手段让他们所有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后来,白静给她敲了无数次电话,每次无一例外都是劝她别管结城家的事;因为,结城家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极有可能是组织里有人在推波助澜。养父母不想受牵连,一直劝她独善其身。
白静的电话让她临时改变先前计划,大河原健的命她暂时留着。从白静那里得知的结城家的机密,她有必要亲自向结城雅人核实。
多年前,她为泄自己一时私愤迁怒水原光,间接使结城绫成为养父母的目标;为这两人,白露曾自责过。当年的绑架之后,她每年都会抽时间到日本看望结城绫,顺便完成上头给她安排在日本的任务。
白露和结城家的关系,在组织上并不是秘密,可以说是老板默许她接近结城家;不仅是结城家,还有许多政商界影响非凡的人物,都是经过组织允许有预谋的接近。
她个人和结城雅人也有秘密地约法三章: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结城绫安全成长;结城雅人则为她衰朽的身体提供一定程度上的药物帮助。十几年来,他们相持的平衡一直未打破。她给结城绫安排保护的人,结城雅人从未过问,结城本家对结城绫的保护也是滴水不漏。
这十几年,白露一直以为是自己把结城家的兄妹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沼,让他们承受无妄之灾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地过日子。可曾想,有的人一开始就不干净。
柳生做事周全,效率极快。短短几小时,他将所有信息拼图连成一块,把河村忍筹谋了几月的计划汇集成一张网,找到了那张网的中心点。由于没有白露的指示,结城晴子和结城崇的行踪柳生并未过多关注。
白露赶回东京时,结城晴子的身体早已凉透。柳生听到结城分家女主人死亡的消息顿感不妙,偷眼看喜怒不显色的主人,听到一句“死就死了,难不成,我还得顾他全家老小的死活。”
柳生这才放下心来。
医生给孩子们安排病房是单人间,家属们陪着自己孩子病床边小心看护。毛利父女守着柯南;阿笠博士照看灰原哀;时时察看监护仪上的数据,不敢大意懈怠。
值班的医生护士轻手轻脚离开检查后的病房,小声交待在外保护的人员保持安静。千叶点头应允,带着两人站在柯南的病房外,“要观察几小时,醒来若没事自是万幸。如果神经系统受到药物影响,那孩子们一辈子就毁了。”
冲矢昴走到隔壁病房。从观察窗看进去,阿笠博士正在灰原哀掖被子,躺在床上的人像只是睡着般毫无知觉。握着的手机“叮”的一声响,他打开看一眼,抿紧唇线,准备离开。
“孩子们就拜托你们了。”
千叶有些难为情:“放心吧,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安室透心知是东京湾的消息,接他们班的茱蒂与卡迈尔锁定了结城晓人的目的地。此事一开始就有他的参与,当然不能中途退出。在冲矢昴抬脚往电梯口走时,他也打算跟上,却被千叶拦住:“安室先生,有人想见你。”
“哦?”
安室透止步,冲矢昴神情微异;两人都在猜测,对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