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毫无防备地露出沾染泪珠的小脸，一副任人采撷的蠢样子。

甚至不曾考虑过那些人类世界早该了然的关于上下级相处潜规则。

怎么会有人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让上司为他服务？怎么可以让见面不过寥寥数分钟的人对他做这样的亲密之举？

“杨教授”忿忿擦着眼睛，手底下的动作不自觉加重，吃痛的祁柒扭着脸避开。

躲，躲什么躲！

“杨教授”眉头紧皱，原本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下巴，变成像钳子一样抓住脸颊，强行固定让人不要乱动。

祁柒：QAQ

果然娇气得很。“杨教授”毫无自觉，还在嫌弃为什么眼泪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不知不觉被驱赶到角落里挤成一团的实验体们望着这一幕，敢怒不敢言。

放开我们可爱的小人类！你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坏蛋！

但是小人类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柔弱姿态实在是……可怜又可爱，平时它们肯定是狠不下心这样对待他，又担心这样做会招致小人类的反感，一直

把他当作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小心对待。

但现在……不得不说，被欺负得哭唧唧的小人类，真棒！

谢谢你，“杨教授”！

反正被讨厌的只有你一个！小人类还是爱我们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实验体们，表面上装着焦急却不敢靠近，实则心里纷纷叫嚣着“搞快点”。

“杨教授”岂能不知它们的小心思……还真不知道。现在的他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名叫祁柒的、平平无奇的新人研究员身上。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手下动作一顿，难得的有几分慌乱。

“杨教授”轻咳一声，视线在旁观的实验体上面冷冷转了一圈，确保威慑足够。

“看来你对于工作已经得心应手了，我对于你的工作内容没有任何需要指导的地方。”他避开祁柒的眼睛，端着上级的架子，用高高在上且意味深长的口吻。

“由衷的希望你能在这里活下去。”

并不是“好好干”或者“别偷懒”一类的常用鞭策话术，而是直白地、相当露骨地点出13组残酷的真相。

没有夹杂任何善意的提示。

更像是一种笑看蝼蚁在泥泞之中挣扎求生的讽刺。

察觉到这一点的祁柒立刻缓过神来，【系统，这个杨教授肯定是反派吧！】

系统：【……从何而知？】

祁柒握拳：【当然是因为他很邪恶！】不仅对他酱酱酿酿，而且把实验体全都吓跑了，一只都不敢靠近，那可是凶名远扬的丧病实验特产小怪兽！

【对了，林洛黎呢？怎么一直没看见她出来。】祁柒后知后觉，林洛黎好像表现得太过安静了，居然从头到尾没有出来看过情况。

系统扫描了一圈：【她还在手术台那边，坐标始终没有变化。】倒是主线任务进度上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难道她是刻意躲着不肯出来？

祁柒想起来，前几次林洛黎找借口进入13组，用的就是这个杨教授的名头。

如果她运用了某些手段，比如和当初控制他把身份卡交出去那样相同的方法，后续再遇到本人的确有被识破的可能。

试探她一下。

祁柒装作若无其事向里面喊话：“林研究员，你打扫完了吗？差不多可以走了。”

初来乍到的林洛黎也不好再拖延，反正还有机会再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祁柒的怀疑，于是她迅速打扫干净留下的痕迹，闭着眼睛匆匆越过漆黑的走廊。

祁柒身边已经连一只怪物都没有了。

他在冲她招手：“我们可以回去了。”

“好的。”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视线却不经意间瞟到祁柒的眼角。

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似的……

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快速闪过，就被祁柒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

“林研究员，你刚刚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林洛黎立刻提高警惕：“并没有……可能是我工作太专心的缘故吧，出了什么状况吗？你有没有受伤？”

难道是她忽略了什么，让祁柒对她产生了怀疑？

“哦，没什么。”祁柒的反应很平淡，“就是杨教授来视察了一下。”

这个名字让林洛黎心头一紧。

但是她的面上不显丝毫慌乱，“原来是杨教授，自从我进组以来就没见过他老人家了。咱们以前都是杨教授带着做研究，他来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让我也跟他老人家打个招呼呀！”

她十分懊恼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内心其实松了一口气。

林洛黎想的其实比祁柒猜的更多，杨会康在所里是个边缘人物，他的研究方向和13组南辕北辙，根本没有来13组视察的理由。

每次都是林洛黎催眠他找各种借口过来，还被当成倚老卖老，让人随便拿一些数据忽悠过去，关键线索一点也触及不到，所以她才狠狠心大胆潜入13组最危险的地方。

那么他这次突然造访，难道是催眠失效了，对她产生了怀疑？

可是杨会康也没有亲自见到她，只是和祁柒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如果真是她担心的那样，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林洛黎：“祁柒，你和杨教授都聊什么了？他身体怎么样，还是经常咳嗽吗？”

不过分别几天而已，这也太假了吧。

祁柒在内心默默吐槽，就连系统也难得表示认同。

“也没什么，问我工作习不习惯之类的。”祁柒觉得那个杨教授有点古怪，仔细想想，并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样——说到底，当初那么看不起他、尖酸刻薄的糟老头子，难道会随身带着手帕还热心给人擦眼泪？

他从林洛黎那里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兴致一下子降下来，面对林洛黎也变得敷衍潦草。

林洛黎：“……”

这不是错觉吧，祁柒好像真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合格的舔狗了！

难道真是她魅力下降了？

打发走林洛黎，祁柒回到自己的宿舍，累瘫在床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系统，打开看看。】

【……好。】

海量的绿色代码在脑海里瞬间铺陈开来，各种数字和字母飞速滚动着，让人看了眼花缭乱，然而这些在两个AI面前不过是寻常。

接收完全部信息以后，任务进度条肉眼可见地上涨了一大截。

祁柒懒懒地发出一声喟叹：【希望下个世界也有这么好用的工具人。】

即便是向来和宿主不对付的系统，也不得不佩服祁柒做任务的奇思妙想。

当不时听到林洛黎和她的系统对话的声音后，祁柒就开始对这一机制进行全方位实验，在确定了探听的范围、传播方向、运行原理等条件后，祁柒开始进一步尝试反向捕捉这一信号。

他自身原本也是高等科技的智能产物，只是在小世界中受限于规则，被固定在人类的躯壳中，但是寄存在他的大脑中的系统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借助祁柒这一特殊媒介。

终于，在数次和林洛黎若有若无的接触中，系统成功潜入林洛黎的系统682的后台程序。

由于时间有限，也为了避免被发现的风险，系统只是拷贝了682内部储存的有关13组的秘密调查报告。

……所以祁柒只需要给林洛黎创造足够安全的调查环境即可，任务进度自己就会飞速上涨。

林洛黎的任务大概是揭发这个研究所隐藏着的的黑暗真相，她利用系统的一些手段拍摄了很多手术室内部的照片，包括血迹斑斑的实验器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组织、早已被禁止使用的危险药剂等等。

对于这些祁柒都面无表情地快速略过，直到他看见一本实验记录报告，阅读的速度才放慢下来，越看表情越兴奋。

这上面详细记载了从02号一直到13号实验体的实验记录，密密麻麻写满了各项数据，祁柒虽然看不懂，可是这不妨碍任务进度上涨——被系统称其为“傻瓜判定”。

就像一个学渣从某搜题软件上面一字不落抄来了答案，作业得了一百分，可事实上他根本不会做这道题一样。

【唉——】

【系统，不要在我的脑子里发出这么人性化的声音，不要忘记你只是个人工智障。】

【……唉——】

【系统——等一下，你就不能多发挥点作用，你难道没发现实验记录里面少了一页吗？】祁柒对着数据指指点点，【系统，该不会是你拷贝技术太差，漏掉了重要的部分吧！】

系统怎能容忍愚蠢的宿主对它如此质问：【怎么可能！本系统可是高等文明最顶尖的科技产物，就算宿主哪天长脑子了本系统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祁柒：喂！

话虽如此，凭借系统的能力，被682骗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林洛黎收集这些线索之时，找到的实验记录报告本就是残缺的。

就像是被刻意撕掉了一页。

或者说……最开始就没有这一页？但从记录的内容来看十分连贯，并没有明显缺失的感觉。

实验报告的封面上面写着“亚当计划”，并不是打印体，而是手写体，狂气十足。

与其说是实验报告，不如说这是某位核心研究员的随笔或是日记。

当年这些研究员的确是野心勃勃，认为自己有能力如同那圣经中描述的上帝一般造出新人类。

实验体01号……也就是这个计划最初的研究成果，后续有关实验体的描述中，多次出现的“亚当”一词应当是在描述它。

“亚当”的特殊性在于，并不是为了这个计划去创造01，而是因为先发现了01存在某种特性，才有了这个造人计划。

有关“亚当”的具体数据并不在这本实验报告中，但是祁柒推测，02到13的实验体应该都是来自于“亚当”这个母体，并被植入其他动物的基因。

最后适应并存活下来的只是恰巧这12只，其余因不融合而惨烈死去的超过了两万只。

实验报告中称它们为“千分之一的奇迹”。

【原来它们不是真的动物啊……】祁柒失望道。

系统：【……】

你每天摸来摸去的都没有发现吗——好像的确没有。

但是每天被迫扫描高清□□画面的系统想清缓存了。

【我也没有接触过真实的小动物，难免会好奇的吧？】祁柒以前也是被堪比怪物的猎奇生物包围着，见过的能称得上“可爱”的生物，也就是玩家们的跟随宠物了。

系统：【失望？】

祁柒认真考虑了一下：【倒也没有，毕竟以前也看习惯了。】

系统莫名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下一秒，祁柒就咬牙切齿道：【所以那些小混蛋每次都把我的眼镜搞碎……不想被看见是吧！】

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何必大费周章从林洛黎那里偷线索？

祁柒碎碎念了一会，泄了气似的把脑袋扎进枕头里，恹恹地翻了个身。

系统：【倒也不必这么沮丧，如果是宿主自己也未必能找到这么多线索，把事情交给擅长的人去做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祁柒：【你刚刚若无其事地贬低我……算了，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系统：【？】

祁柒：【这本实验报告里就连被删除的01号实验体都有只言片语，却完全没有提到最关键的Y先生，他才是主线任务的核心吧？】

系统：【！】

它的宿主……好像中病毒了似的反常的聪明。真的有这种病毒吗？

系统：【……也许只是线索不足。】

祁柒：【你说的也有可能，现在证据不足，还不能得出肯定的结论。】

祁柒：【但是你仔细想想，主线任务明明是寻找Y先生，然而到目前为止会让进度条增长的部分里，和Y先生相关的线索几乎没有。】

祁柒：【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在13组这个实验中的身份地位，连他的怀疑对象都没有——】

系统等着他继续分析。

【唉……】

祁柒长长叹气，把身体裹在被子里像一只蚕蛹，恨不得把自己缩得极小。

【？】

【啊……好累，好烦，懒得思考。】

系统：【……】

话说一半的人都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