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这话问的很是失礼,甭说贾母,就是三春,也听得出来。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黛玉是生气,可对方是长辈,她也不好直接顶了回去。三春则是不敢说话。
贾母这会儿后悔没抢先开口,让王夫人问了这样蠢的问题,又叹息要是长媳还在,哪里用得着王夫人来当这个家。
林云看黛玉气恼的样子,笑了:“二舅母,这我着实不知道了。”
但凡聪明一点,都知道就着这个台阶下来。偏王夫人却认定林云没有说实话,急哄哄地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公主府上的吗,在公主府呆了这么多年,公主府和忠肃王府有没有往来,怎么可能不清楚。”
贾母其实有机会打断王夫人的话的,她开口,王夫人不闭嘴也得闭嘴,可归根结底,贾母也想知道,既然王夫人前头都犯了蠢,出了洋相,不如索性借这个机会探一探长公主的底。
三春想不明白,黛玉却是没往这方面去想贾母,毕竟那是她的亲外祖母,这几年也想方设法护着她。
但林云就不一样了,她又不是贾母的外孙女儿,因此看的格外透澈,不过听了这话,她也不至于恼,只是觉得可笑,王夫人自然是最可笑的,但贾母的反应,也不过再一次印证了这位老封君已经失了本该有的淡定,可见贾母是十分清楚荣国府在走下坡路的人。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才容许王夫人说这样蠢的话,这么一想,王熙凤能放印子钱,也不是真的瞒住了上头当家做主的人,只怕是贾母知道府里的根基都不稳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林云装出一脸懵的样子,说:“二舅母太高看我了,别说我原本不过是一介孤女,长公主怜我孤苦,才收养了我,我在长公主府上,虽然公主请了各式夫子来教我,教读书识字,公主怜爱,是一回事,可我也不至于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回事。我从来不会逾矩去问我不该问的。”
王夫人一脸错愕,来不及多想,就听贾母说:“林丫头说的很是,她知规矩,长公主才格外疼爱她。别说那是长公主府,就是我们家里,外头亲戚问探丫头,府里与哪些人家往来,你还是探丫头母亲呢,探丫头也是不知道的。”
四两拨千斤,一句话便将王夫人方才想要打探长公主府与忠肃王府的行为,盖棺定论成家长里短的妇人好奇。只是到底还是着急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林丫头”,而不是林云方才强调过的名字——锦书。
但林云还是挺佩服贾母的:果然整个荣国府里,从上到下,最看得清的,是贾母。
探春忙笑着说:“老太太说的很是,我虽日日去跟太太请安,却也不知道家里人情往来。”
勉强算是给王夫人搭了一个台阶下。王夫人也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是啊,倒是我糊涂了。三丫头年纪小,等过几年,也该学管家了。”
却不提坐在林云旁边的迎春,二月里便及笄了,不仅连及笄礼未办,府里上上下下,也无一人提说要教迎春管家。
林云笑道:“鲜果是孝敬老太太的,不过是借花献佛。这几匣子东西,却是我拿自己的月例银子买的,是扬州和金陵的特色小玩意儿,给姐妹们看个新鲜,略表我的心意。”招手让雪柳雪见上前,自己亲自取了一个匣子,放在迎春面前,又将另外两个匣子一一交到探春与惜春手上。
东西给出去了,林云才说:“妹妹你就别望了,你没有,再过几日,你就随我回家,到时我带你上街,让你自己去挑,一来你能选自己喜欢的,二来嘛,到时还能名正言顺找父亲支银子。”
黛玉笑瞪着林云:“姐姐可真是小气,连我这份都想省。”
林云理所当然:“那是。我月例银子也不多,能省一分是一分。”说罢又道:“我开玩笑的,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值什么钱,姐姐妹妹们别嫌弃才是。”
她送三春的东西,自然不是她亲自采买的,不过是吩咐林家的下人,拣了江南特色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金斗小小子、沙子灯、泥出人等,还有各色笺纸、扇子、扇坠、香袋、香珠、花粉、口脂等,别的东西倒也罢,不值多少钱,唯独胭脂、水粉、口脂等用在脸上的东西,林云吩咐挑了江南最好也最有名的颜如玉家的,从护肤品到化妆品,虽然数量不多,但价钱可不便宜,算下来,送三春姐妹的东西,一匣子便值小二十两。原本林家也有个胭粉铺子,是贾敏置办的,为的是自己家用。但因为目的也不是为了赚多少钱,也没什么名气,因此林云便放弃了从自家铺子里挑的打算。
三春如今用的,也是颜如玉家的,自然知道这东西不便宜,一盒胭脂便相当于她们的月例银子。再看匣子里装的各式东西,便知林云有心了,三人都起身向林云道谢。
黛玉笑着说:“姐姐的东西没给我的份,也就罢了,到时回家去,带我去逛街,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云:“放心,肯定作数。到时不仅带你在扬州逛,去了金陵,我们还能沾长公主的光,乘船游金陵,说不准啊,还能去外祖母家的祖宅看一看。”
王夫人听见逛街便心惊肉跳,只觉得林云是半途认养的也就罢了,黛玉都这样,动不动就想外出,可见林家果然没规矩。
贾母却是高兴:“你提到祖宅,我这老婆子也思乡喽。”
雪柳看气氛轻松,才笑着说:“姑娘,大姑娘逗你的,给你的东西放在家里,等你回去便能瞧见了。”
林云点头:“你的院子我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原来母亲给你挑的正院后面的屋舍,一应陈设,都基本没动,只将窗纱、蚊帐、花瓶等换成了夏季的,今天回去,你先看看,有不喜欢的,回头再换。”
这话一说,黛玉是高兴了,贾母和王夫人可就不是滋味了,只不过这对婆媳的不是滋味,又各不相同。
贾母笑着说:“何必家去,你们家的宅子到底多年不曾住人,府里一切尽有,玉儿现在住在我院子里的西厢房,东厢房尚且空着,你住进来,刚好合适。或者你们小姐妹想单独住一个院子,府里院子还有好几处空着,等下你们去挑,看中了哪处,让丫头婆子们打扫出来便是。”
王夫人这会子倒是真的想留下林云了,方才提到昌远候府,她就后悔了,要是早知道林云能跟昌远候府攀上关系,她之前自然不会晾着林云。甄贵妃那里虽然是一条路,可到底不保险,要是荣国府能借着林云跟昌远候府走动起来,到时元春去忠肃王府的路,又多了一条。
这时王人人的笑真正和善起来,说的话也是真心诚意:“老太太说的很是,多年不住人的屋舍,住着如何能舒适,再有,你们两个都是小姑娘,别说老太太,就是我这个当舅母的,也不放心。”
林云笑了:“多谢老太太和二舅母的好意,家里的宅子虽说空置了多年,不过父亲母亲去扬州时,便交待田老管事每年请人修葺,田老管事做事再细心不过,不仅年年请人来检查修葺墙壁屋顶,屋子里的一应用品,都是按着季节更替换洗的。我既进京来接妹妹,怎么也该回家住,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父亲母亲的一番苦心。至于安全嘛,二舅母完全不必担心,天子脚下,首善之都,林家左邻右里,一边是刑部尚书许大人家,一边是翰林院掌院陶大人家,哪个匪徒不要命,敢在那条街上来生事。”
黛玉怕贾母还要再留,到时林云若是再驳了,失了贾母颜面,弄得不愉快,忙说:“姐姐说的很是。我跟着父亲母亲去扬州时,不过五岁,对家里的宅子只有些许印象,记不真切了,正好回去好生看看,画上一幅,回了扬州,也好说给父亲听,秋日里若有机会,回姑苏去,烧给母亲。”
此话一出,贾母便不好再劝了,心里却不太高兴,只觉得林云一来,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便把黛玉给说动了,若真别有居心,到时岂不是很容易哄了黛玉,那可如何得了。
脸上便带出来一点迹象,林云只装作未看见,这时琥珀来问:“老太太,厨房将午饭做好了,可要现在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