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也会好奇关在铁笼子里的公主们是谁,她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是犯了什么错误吗?我试着寻找答案,可毫无头绪。
随着时间的的加长,我渐渐熟悉铁笼里的公主。
块头最大的一位公主叫曼伯雅,笼前挂着一个“曼伯雅”的名牌。
话说我也不知道为何认识这里的字,看到就认识了。
只有大公主的铁笼前才挂有名牌,所以这间房间的名字就叫作曼伯雅。每当到了饭点,就会有长发女人远远叫着:“曼伯雅。”我就会以最快速度冲去领食盒。
偶尔我会靠在门边观察这些公主。大公主的右脚挂着一条金脚链,二公主挂着的是银脚链,三公主挂着的是铜脚链,四公主是铁脚链,五公主是锡脚链,六公主是铅脚链。
大公主长得最丑,一脸黑毛,完全看不清五官。其他公主则稀稀落落地长了十几根,露出平凡无奇的脸。
对于大公主,我是好奇的。因为她看起来与其他的公主不一样。
我每天撒的饲料是一种类似黄小米的硬颗粒,又苦又涩,很难下咽,其他公主全都皱着头头吞咽,只有大公主细嚼慢咽,来回咀嚼,仿佛吃着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从不说话,别的公主还有交头接耳的时候,低低发出奇怪的嗷声,像某种动物的声音,她却只是睡觉。
她似乎一天到晚都在睡觉,除了吃饭就没醒来的时候,连便便与尿尿都是在睡梦中完成——闭着眼将裙子一拉,对着稻草直接了事。
其他公主还偶尔会趴地上研究虫子或睁眼发呆或玩烂稻草,她却从来不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感觉这座黑城堡就像一座恐怖的监狱,时刻被阴冷的死亡氛围环绕。
黑城堡很安静,公主、侍女、卫兵等没一个说话。连看起来像城堡主要掌权者的长发女人们也极少说话,除非下达命令。
大多数时候我就像个沉默无语的清洁工、饲养员和看管犯人的狱卒。
公主们偶尔也有监狱放风的时候。
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个长发女人带公主们去一个放满人偶娃娃的房间玩耍。
这是一间垂落着厚厚红色天鹅绒窗帘的房间。公主们坐在破破烂烂的深红色地毯上给人偶娃娃做衣服、做鞋子等,把人偶娃娃当作小孩照顾。有的公主还会跟人偶娃娃说话,低头发出的温柔嗷嗷声还真像母亲一般。
我缩在墙角看着人偶娃娃,一动不动。不知为何,这种人偶让我恐惧,精细的五官、生动的表情、会动的四肢,就像活人一样。
冷汗密密爬上我的背,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曼伯雅公主忽然回头看我一眼。
黑绒绒长毛遮住她的五官,却仍能看到她的嘲笑——许是她感觉到我的恐惧。
我心一惊,生出一种被羞辱感,怎么能被一个Loser囚犯嘲笑呢?说得不好听点,我废柴也是柴。
强行收回恐惧,我暗暗深呼吸,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这事过后,我的生活陷入一种古怪的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浪,貌似忙碌,我却快被憋疯。
晃眼之间,我已在城堡生活将近四个月。
我整日沉浸在静默中,无人跟我说话。我试着与公主们说话,可她们没一个正眼瞧我。大公主曼伯雅还冲我呲牙冽嘴,啐了我一脸口水。
只有最小公主偶尔回应我两声嗷嗷,可我不懂她的意思,和她比划一阵子后放弃。
就在我以为快被憋死时,意外找到一个说话的对象。
有天在走廊擦地板时,忽然听到一阵厮打声与哭声,不由得起身看去。
一个像我这般梳着两条长辫的矮个女孩在走廊尽头被三四个长发女人殴打,这是一场可怕的霸凌。
矮个女孩长得很丑,满脸短黑毛,还长着密密麻麻雀斑,她被长发女人们轮流扇巴掌,她痛哭流涕,不断求饶,“对、对、对不起。”
长发女人们冷笑着轮番重踩她的头、手、腿,踩得她的哭声越发凄厉。
我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上前,我与长发女人的实力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直到打累,几个长发女人才耻高气扬地离开,矮个女孩趴在地上哭得抽抽泣泣。
待她们走远,我走近矮个女孩,蹲下身,递给她一块冷硬面包。
矮个女孩原本哭得厉害,可看到面包,眼睛一下亮了。
“送给你。”我低声道。
矮个女孩顾不得擦眼泪,拿过张嘴就啃。
这儿的伙食极为紧张。每人一天只能吃两块干面包。她吃得极快,几乎是吞。
“慢点,慢点,小心噎着。”我连忙说。
矮个女孩仍不管不顾地大口大口吃着。
我问道:“她们为什么打你?”
矮个女孩只顾着吃不回答我,吃完后结巴地说了句“好、好吃”就跑开了。
我满脸疑惑。
两天后的傍晚,我坐在走廊上准备吃晚餐,这个结巴女孩又出现了,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一直盯着我手中的干面包。
我毫不犹豫地掰下一半给她,“给你吧。”
我只能给她半个,虽然还有一个,但那是我明天的午餐。
结巴女孩也不客气,接过就啃。
吃完后又眼巴巴看着我的另一块干面包。我耸了耸肩,“这是我明天中午吃的,你可以中午再来找我。”
结巴女孩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结巴女孩如约来找我,得到了心仪的一半干面包。
一来二往之间,我们熟识了,偶尔会聊一下,我便知道了结巴女孩那天为什么会被打。
原来那天她肚子痛得厉害,就在厕所里待久了点,监督官们巡查时没看见她,便严厉质问她刚去哪儿,她又是害怕又是结巴,没说清楚,监督官几巴掌就扇过去,她下意识躲了一下,监督官们打得更厉害。
我深表同情。结巴女孩还卷起袖子,露出满是青痕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打了。因为说话结巴,反应迟钝,她常被监督官按着打。城堡里没有明确的管理规范,一切按监督官们的喜好来。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监督官又归谁管呢?”
结巴女孩突然露出恐惧的眼神,摆着手道:“我、我不知道。”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我自动脑补了一个长着黑翅膀的恶魔BOSS形象。
讲真,有点被吓住了。
说说我自己吧。
我从小胆小、懦弱、怕事,就连看言情小说都成了一种罪状——自甘堕落,是所有亲朋好友鄙视的对象。
可表姐却不一样,她是好学生,所以连读言情都被视为增长见识。
那夜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的我被黑翅膀大恶魔喷出的烈火烤得焦黑枯萎。
我又是哭又是叫,在地上打滚,从走廊地铺滚到铁笼子旁。
黑公主们被我吵醒,不满地嗷嗷乱叫。
我居然还没醒来,哭叫震天。最爱睡觉的大公主曼伯雅伸出长腿猛踢我一脚,我的脑袋重重磕碰到了墙上,瞬间痛醒。
“操i你妈!”我痛极跳起,对着收回腿的曼伯雅大公主大叫,“你今天别想吃饭。”
被人踢得头破血流,谁都会生气。
我额角破了一块皮,鲜血流下。
扯出一条手帕按住伤口,我又哭得稀里哗啦,却无人理我。
这天我很生气地没有给曼伯雅公主喂食,故意绕过她走到其他铁笼子前撒食。
曼伯雅公主不在乎似的眯眼睡觉,根本不理我。
靠,都阶下囚了,拽什么拽。
我连着两天都没给她投食,她仍然不在乎,仍睡她的闷头大觉。
我深感诧异。她就不饿吗?不渴吗?要知道我连水都没给她喝。
直到第三日,我才发现她的秘密。
午夜尿急,我勉强起身,正要去厕所,听到低低的吃东西声音传来。
我小心挪动身体,用一只眼朝铁笼子偷偷看去。
最小黑公主正不断从口袋拿出一些硬颗料隔着铁笼扔给曼伯雅公主。别看两人铁笼离得远,可这个黑公主的扔掷极准,每次都能准确无误扔到对方的铁笼。
曼伯雅公主则慢条斯理地拾起往嘴里送,甚至不抬头看扔食的黑公主一眼,一切仿佛理所当然。
我正觉惊奇,曼伯雅公主突然朝我隐藏的方向看过来。
即使暗夜,我都能感到她犀利而警觉的目光。
吃东西的声音瞬间停止。
第二天一清早,我照例提着饲料桶走入。黑公主们都在睡觉。
我漫天撒着饲料,没有绕过曼伯雅公主的铁笼。
既然有人相助,我又何必枉作小人。
再说饿了她两三天也够了。
曼伯雅公主的眼皮子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动,管她呢。
撒完饲料,我在曼伯雅公主铁笼前蹲了下来,“前两天对不起了,但你以后也不要乱踢人了好不好,真的很疼。”
曼伯雅公主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压根就没搭理,就像小孩似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