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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循迹查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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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晚霞如血,映得天地一片殷红。

小憩数时,白芷兰醒来,望向窗外那似火的云霞,仿佛要将天空燃烧殆尽。

她心想: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换上一袭素净的青色衣裙,拿起一支素银兰花簪,将长发挽起。

整理好药箱后,她步行下楼,发现医馆厅堂里未曾点灯,一片昏暗。

透过窗的昏黄夕阳中,她隐约瞧见阿沅趴在桌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如何劝都不肯回房休息,如今却是趴在桌上入睡了。

然而她方走近几步,阿沅便骤然起身,迅速抓起桌上的剑。

白芷兰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问:“你没睡着啊?”

阿沅淡淡应了一声,重新戴上面纱,径直朝门口走去。

白芷兰随手拿起一件青色外袍,紧跟其后,望着阿沅开锁的背影,总觉有些不对劲。

细思片刻,才觉悟过来:以往阿沅总是如小尾巴跟在她身后,一回头便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如今,他却理都不理自己,显然是正在赌气呢。

“阿沅,你别这么小气啊。我只是觉得你有本事,应有更适合的工作可做,又不是要和你断绝来往。”

阿沅开门的手一顿,缓缓道:“我知道。”他转身朝白芷兰伸出手,“药箱我来背吧。”

白芷兰递给他,却见他连同她手上的外袍一并拿走,连忙道:“这衣服我马上要穿的,你拿走做什么?”

“你这样他会认出你的。”

“就是要让他认出我。”

“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沅眸光一沉,放下药箱,转身将门重新关上。屋内一片沉寂,只听得风声拂过窗棂,带来阵阵凉意。

他拉着白芷兰回到屋内,忽然开始脱衣服。

白芷兰:“???”

片刻后,医馆大门打开,晚霞余晖洒入,一青一蓝两位女子逆着光款款步出,衣袂轻扬。

等候在外的陆官差见状,连忙上前,瞧了瞧二人,道:“怎么白小姐也蒙面纱了?我都快分辨不出来了。”

白芷兰笑而不语,三人坐上马车,前往白日里官兵们追丢那黑衣人的地方。

窄巷中,刑部的几人以及官兵们已然集结。

白芷兰向卢侍郎和金吾卫周行依次行礼,抬头看了眼天色,道:“还不够黑。”

周行不满地嚷道:“再黑下去便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天色愈加昏暗,难辨人影,地上却显现出一道绿色的夜光痕迹,蜿蜒向远方。

众人皆惊,问道:“这是何物?”

白芷兰解释:“此为夜光粉,主成分是辰砂与硫磺,夜光漆的制作法与之相似,我混入了些药粉。今晨,方女侠与他交手时,特意洒了他满身。”

卢侍郎疑惑:“既是粉末,何以不被风吹散,能保留如此完整的痕迹?”

白芷兰笑道:“近来每夜有雨,那黑衣人夜间行刺,衣衫必定湿润,粉末黏上后不易脱落,奔跑时才渐次抖落。今晨泥土潮湿,粉末落入泥土中,如豆粉洒在糍粑上,便黏住不散。这是南方猎户的法子,夜里用以追踪猎物的老巢,一网打尽。”

众人随夜光痕迹一路追踪,至一条落叶遍地的小巷,痕迹忽然消失。

“或是夜光粉落在叶上,被风吹走了。”白芷兰道。

前方岔路,左右分道,皆为民居小巷,尽头已无路。

卢侍郎挥手,“兵分两路,挨家挨户搜。”

“且慢。”白芷兰连忙阻止:“大人,此举恐打草惊蛇,那黑衣人虽手臂受了伤,但轻功高超,或许会再度逃脱。”

“白小姐有何高见?”

白芷兰举目望向左右两条巷子。此时明月高悬,银辉洒落在青瓦屋顶上,炊烟袅袅升起。

正是晚膳时分,夜风乍起,携来阵阵饭菜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白芷兰略微侧目,见身旁的阿沅微微动了动,她故意深吸一口气,感叹道:

“好香的熏腊肉啊,还夹杂着橘皮的清香,应是祥源熏腊店的特产,闻得我也有些饿了。”

周行闻言,轻蔑笑道:“白小姐真是有闲情雅致,既识美酒,又识美味。大敌当前也不忘品鉴佳肴。”

白芷兰淡淡一笑,轻声道:“大人过奖了。只是我在想,那歹徒右手左臂皆受重伤,恐怕并无闲情雅致亲自烹饪这些美食。”

周行抬头望去,伸手一指,“左巷第三户并无炊烟。”

几人悄然行至那户门口,见丝瓜藤蔓攀缘而出,随风摇曳。

卢侍郎摇头道:“这些丝瓜长势甚好,是有人长居此处悉心照料的,这户应当并非歹徒藏匿之所。”

以防万一,他命一名官兵站在另一人肩头,攀上墙头向院中探看。

“大人,院中晾有几件婴孩和女人的衣物,家中并无亮灯,许是一家人外出下馆子去了。”

他们继续前行,又探查了两户,皆无所获。

几人掉头走向右巷,见尽头两户人家屋顶皆无炊烟。

官兵们再度攀墙探看,报:“北边这户屋内亮灯,院中挂有几件黑衣;南边这户荒草丛生,屋内漆黑,应是无人居住。”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数。周行敲敲北边院门,大声喊道:

“邻居,家里火油又不够了,可否借上一些?”

连敲两次也无人应答,周行拔刀,带着一小队人推门而入。

不一会儿,一个小兵跑出来,慌张道:“不好了,卢大人,那人跑了!”

卢侍郎与白芷兰、阿沅等人纷纷入内,只见屋内空空荡荡,桌上烛火将尽,微光照亮一副京城舆图,右边摆着一支朱笔。

白芷兰细看舆图,上头用朱笔画了五个红圈:

平康坊的红圈,代表齐府的齐钰儿;东市妙音楼的红圈,意指柳娘子;长清坊是汪家酒楼的汪姑娘;枫桥巷则是昨晚耿氏的宅院……

最后一个红圈,在西市的西南角。

周行夺过舆图,惊呼:“糟了,这家伙要去杀丰乐酒楼的封小娘子!”

白芷兰侧目,“周大人对民间的酒肆食馆真是熟悉得很呢。”

周行干咳两声,招呼官兵:“速速随我前去缉凶。”

陆官差道:“不必了,周大人,若是丰乐酒楼,刘少卿早有安排。”

原来刘少卿与卢侍郎下午议事时,无法确定凶手是否继续行凶,便向城防司和各军巡铺借兵,保护那几位与“土”属性特征相符合的女子,幸而人数不多。

周行抱怨道:“卢兄为何不早和我说?”

卢侍郎道:“你嘴不严,怕你说漏了。”

官兵们在屋内搜到几套黑衣,并未见到赃物。

正要离开时,卢侍郎忽然回身,提起油灯查看晾在院中的黑衣,皱眉道:

“不对劲,既然你们说,与那黑衣人交手三次,都伤了他,划破了他的衣服,可为何这些衣物毫无破口?”

白芷兰叹道:“因为这个院子,或许本就是一个局。但现在,人定已逃远。”

他们走到对面的宅院门口,阿沅提灯照亮生锈的门把手。

白芷兰道:“此院看似荒废,实则是有人居住的,你们看,右边把手有蛛网,而左边的把手并无蛛网灰尘。”

周行一把推开院门,率先闯入。屋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他提灯一照,只见地上散落几团染血的纱布,不禁低声咬牙道:“果然是这里!”

白芷兰与阿沅随后进来,走到床铺前,伸手一摸被褥,感受到一丝余温。

“床上还有温度,此人刚逃不久。”

周行转身怒视白芷兰,“你既然早已察觉有异,为何不早说,非要等人跑了才提醒?”

白芷兰无奈道:“我先前并未确定,是进了对面的屋子,看到那舆图,才知道中了计。”

卢侍郎问:“舆图有何问题?”

白芷兰解释道:“首先,人走了却不熄灭蜡烛,似是故意引我们前来,本身便很可疑。再者,那朱笔置于右侧,黑衣人右手有伤,且为左撇子,如何能用右手书写,并将笔放回右侧?”

卢侍郎深思道:“依你之见,凶手不止一人?”

白芷兰摇头,“这尚未能确定,只是不排除此种可能。”

官兵们将屋子内外仔细搜查,竟找到好几把大刀和数枚飞镖,还有从汪家酒楼丢失的净瓶玉观音。然而,却不见齐小姐的黄金臂钏、柳娘子的琴谱,更没有……

“这凶手每次杀人后均在现场留下香囊,为何此屋中无香囊,亦无丝毫香味?”白芷兰疑惑道。

卢侍郎沉思片刻,道:“或许仅剩最后两名目标,他便将香囊随身携带。只是前两起案件的赃物,依旧未见踪迹。”

周行插话道:“大概已经销赃了,京城往来货商甚多。两日前通缉令未出,许多游商未必知晓命案与赃物之事。”

卢侍郎点头,留了几名好手在屋内,以防歹徒去而复返,随后带领其余几人前往西市,支援刘少卿。

马车上,白芷兰、阿沅与陆官差同坐于一车。车厢内仅点一盏昏黄的油灯,微光摇曳,难以清晰映照出三人面容。

白芷兰感觉到陆官差的目光时不时朝她们望来,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

“方女侠,不知那把剑用得顺手否?”

阿沅点头,白芷兰替他谢道:“此剑甚好,多谢陆官差慷慨借用。”

陆官差谦逊道:“方女侠满意就好,不必客气。此剑乃我在铁匠铺学艺时,师父赠予的出师礼。后来师父被兵器监的北工坊招为工头,而我入了衙门,佩了官刀,这剑便未再使用。”

白芷兰颔首道:“我虽不懂兵器,但既然能被官家招为工头,必是匠艺精湛。”

阿沅闻言也点头表示赞同,陆官差挠挠头,露出一丝憨笑。

白芷兰见状,轻轻撞了撞阿沅的手肘。阿沅恍然,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物,展开包裹着的手帕,赫然是一枚飞镖。

白芷兰问道:“陆官差既然曾学过锻造之术,可否帮忙辨别,歹徒用的这枚飞镖是新铸之物,还是旧物?”

陆官差接过飞镖,拿至油灯下,细细查看一番,道:“依在下拙见,此飞镖应为新铸。其上仅有一道划痕,想必是方女侠斩落时所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刮痕,更无锈迹。但究竟是何时铸造,在下亦不得而知。”

转眼间,众人已到达西市。

夜色如墨,月如弯刀,凄冷的光辉洒在石板路上。这本该是西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如今却人迹寥寥,寂静得令人心悸。

往日宾客盈门的丰乐酒楼,此刻却空空荡荡,四周被官兵团团围住。

本朝坊市分离的规矩打破后,许多商家在店铺楼上安顿家属,丰乐酒楼亦不例外。

然而,此刻酒楼三楼的卧房窗户大开,寒风阵阵吹入,帘幕飘摇。

白芷兰抬眼望去,只见黑衣人赫然站立于窗前,手持利刃,挟持着一名少女。

黑衣人厉声道:“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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