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接过写信的活。
勒令行允自己写封信给商队后,我帮赛诺写了一封给居勒什先生,又往艾尔海森家送了一封,想了想,最后还是留了封给我妈。
……万一要是被她发现别人都有信就她没有,估计又得发疯了。
一切准备完毕我才拉着赛诺和行允一起出门。
来这里一年了,我都还没独自踏出过须弥城一步呢。我爹来的那次旅行不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压根就没有和朋友们出行来得自由。
更何况,赛诺真的很有用。
他杀伤力强,能几巴掌就把史莱姆和蕈兽撕碎;反应力迅速,能一把将兴奋乱跑差点掉进河里的行允火速薅回来。
不仅给我解决了麻烦,还满足了我近距离看魔物,还有肆意接触须弥外界的愿望。
我其实很喜欢这种出游的感觉。我喜欢接触外面的世界,在上辈子的时候我的视野拘在国内,我想看看首都的天安门,想晒晒三亚的太阳,去看一眼哈尔滨的雪,想感受全国各地不一样的特色。
我不喜欢学习,有天赋其实不代表是爱好,我在语言天赋一直都受到老师的夸赞,但我并不喜欢专门去记和背那些单词语句。
如果不是生存所迫,我估计只会把它当做我一个小小的特长做些兼职,也可以将它写在我的简历履历上。
就像我其实不喜欢我爹逼我学的“艺术”,我也不讨厌它们,但我讨厌逼着我学习它们的人,只能厌屋及乌。
随着思绪飘远,我将目光放远,投向了更远处的风景。在阳光正好,光线不够刺眼,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异动。
咦?
我忍不住转移视线,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被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像蓝色的蘑菇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异世界的小精灵吗?
它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一下子钻进地里,可没多久又重新在树后面探出头来:“你是小那菈?”
我一点一点地试图走近,见它害怕得不那么明显了,才跪坐在地上朝它伸出手:“那菈是什么?”
这个小精灵年纪似乎也很小,它啵唧啵唧地转了一圈,回道:“那菈就是那菈呀。”
像小孩子一样。
小精灵看到了我伸出的手,啵啵啵地走过来碰了碰我的手心,说:“黑色的小那菈,兰利遮想要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当兰利遮的朋友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那菈”指的是人类吧?
鬼使神差地,我朝它露出了平时都不会露出的灿烂笑容:“当然,兰利遮可以叫我……唔,我有两个名字,兰利遮想叫我缈缈,还是叫我阿黛呀?”
“缈缈是林缈的缈,阿黛是斯黛尔的黛。”
兰利遮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回道:“阿黛!斯黛尔,是星星,好听,兰利遮喜欢!阿黛,也好听,更简单,兰利遮也喜欢!”
“不过,阿黛为什么有两个名字,兰纳罗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呢。”
我尽力用更简洁的语言回答它:“每个小那菈都会和很亲密的两个大那菈一起生活,是爸爸和妈妈,林缈是爸爸取的,斯黛尔是妈妈取的。”
兰利遮问我:“可是,其他兰那罗认识的小那菈,也只有一个名字呀?”
我说:“因为像我这样的情况不多,我的妈妈是须弥人,爸爸是璃月人,所以他们给我取不同的名字。”
兰利遮不明白。
但它也不需要必须搞明白,它往森林深处走了走,对我说道:“那菈阿黛,兰利遮听说你喜欢外面的世界,兰利遮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有点犹豫了:“可我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会,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兰利遮晃晃手,说:“没关系,兰利遮反应很快,树木和大地是好朋友,兰利遮会让那菈阿黛避开桓那吉和毛毛脸面具魔王的。”
但是它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不过要小心,不可以碰到无留坨,无留坨很可怕,兰利遮解决不了,呜。”
我赶紧摸了摸兰利遮的脑袋,安慰它:“别害怕兰利遮,我们远远避开就好了,我们要玩的开心呀。”
说兰利遮像小孩子一样一点也没错,它害怕了没多久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领着我继续往前走去了。
我忘记了此刻应该担心什么,顾虑什么,忘记了该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
我就这么步入了森林的梦境。
——
赛诺是在三分钟后发现不对劲的。
行允实在太跳脱,他毕竟是个男孩,又是第一次来须弥,相比起安静省事只看看风景的斯黛尔,赛诺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关注行允。
在行允第三次差点掉进河里后,他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意图:“须弥的鱼和璃月的不一样,我想摸鱼。”
赛诺拒绝了他,但说可以帮忙抓鱼。
在回头确认了斯黛尔一直乖乖地站在树下看着他们后,赛诺脱了鞋子下水,盯了几秒后就眼疾手快地火速抓了一只上来。
行允顿时眼冒星光:“赛诺哥哥好厉害!”
然后赛诺才忽然发现斯黛尔不见了。
原本轻松快乐的郊游氛围瞬间被打散,行允一下子慌了。赛诺一把抓住现在最大的拖油瓶,仔细地开始观察现场,得出了是斯黛尔自行离开的结论。
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可以保证斯黛尔暂时没有受伤,不是被更危险的家伙悄无声息地掳走了。
但他没有彻底放下心来,而是快速拎着行允跑回了城内,对城门口的守卫通知了一声:“有孩子失踪了,年纪七岁,黑发黑瞳,穿着灰绿色的长裙。失踪孩子名叫斯黛尔·忒勒斯,失踪地点就在离须弥城不远的河畔,我先去通知家长。”
多亏了这段时间被居勒什送来和几个孩子接触,赛诺才能那么迅速地对守卫说出那么流利清晰的话语。
守卫原本在看到他的肤色时微微的排斥在听清话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忒勒斯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姓氏,但整个须弥城也就这么一家忒勒斯,那就是学者塔菈。
塔菈很出名,她那个有钱的丈夫和天才的女儿更出名。自从她的女儿以七岁的年纪考上教令院,又被曝出姓名被丈夫改成璃月名后,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喻户晓了。
提瓦特娱乐不多,在平民百姓里,八卦是最好的免费娱乐。
所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斯黛尔的失踪都不是一件小事。
但在所有家长都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塔菈却矢口否认了斯黛尔自行离开的解释:“不可能!”
满怀着对女儿失踪的恐惧,她攥紧了拳头,眼眶盈满了泪水:“我的女儿很听话,也很懂事,她喜欢安静地坐着看书,根本就不喜欢外出!”
在众人面前,这位美妇人哭得无助又无力:“我丈夫前一年曾经回来带着我们一家出游过,斯黛尔一直兴致缺缺,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要出去玩,一定是有人引诱她……不,强迫她!”
其实塔菈的说法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的,斯黛尔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哪怕和小孩子们在一起时候也不够活泼雀跃,反而是行允这段时间一直拉扯着斯黛尔出门玩耍。
但行允是飞云商会的大公子,身份尊贵,是丈夫的上家,塔菈不能去指责他,于是就将矛头指向了赛诺。
她一步步走近质问:“是不是你。”
居勒什几步上前挡住了塔菈,这既是保护赛诺,也是在保护塔菈:“不要这样,塔菈·忒勒斯。赛诺是我亲自教养的,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请你不要随意污蔑一个孩子。”
看到教令院的贤者,塔菈没有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她又变成了那副柔弱无助的母亲的模样:“我并非要质疑居勒什先生您的品德,可我的孩子,斯黛尔不是第一次因为沙漠人出事了。”
她诉说着曾经的事故:“之前我丈夫带着我们在须弥游玩的时候,斯黛尔也是因为和沙漠人接触得太近,三更半夜被沙漠人的孩子带到高山上,我们一行人找了好久才找到。”
塔菈呜呜哭泣的样子很惹人怜惜,她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围观的众人扪心自问,做父母的也的确会因此怀疑起沙漠人的人品。
艾尔海森将塔菈的这段转变记在眼下,不知是不是他的推理错误,他总觉得正常来说,塔菈应该是愤怒失控的,而非反应灵活的哭泣模样。
就好像她其实是冷静理智的,理智到已经想好没有斯黛尔的未来该怎么办了一样。
但在塔菈哭泣的时候,行允挣脱了商队的人的束缚,大声喊道:“你乱说,缈缈明明就很喜欢出去玩!”
所有人将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璃月男孩的身上,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挣扎着从大人的怀里下来,婢女怎么也拦不住:“在璃月的时候,缈缈每天和我出门玩都很开心,她还带着我从宴会上溜出去,我们一起去看了海灯节的霄灯,还去听了说书,逛了街市!”
小孩子的话跳跃又颠倒,行允把间隔了几天的事情结合到了一句话里,一下子就将斯黛尔与在须弥的时候截然不同的形象展现了出来。
斯黛尔所有在须弥认识的人里,除了艾尔海森,没有任何人见过斯黛尔这么活泼外向的一面。
但眼下显然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三十人团接下了委托,由于有塔菈的金钱支付,以及居勒什的贤者身份,三十人团的佣兵们寻找起来显然很尽职尽责。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孩子们不再适合外出,各家各自将自己的孩子领了回去。
佩尔塞女士担忧地点起烛火,满怀虔诚地祈祷着:“愿斯黛尔平安。”
但随着夜深,众人陷入沉眠的时候,孩子们的梦境却连在了一起。在无梦的国度了,只有孩子还保留着天真的幻想,但这一夜很稀奇,哪怕是鲜少做梦的艾尔海森都入到了梦境中。
梦中目之所及的正是斯黛尔。
但斯黛尔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穿着贴身又洁白的练功服,脚上穿着舞鞋,脸上也多了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
说的更简单的就是,很像和行允这一类的孩子。
她怯懦地伸出手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裤子,鼓足了勇气才问道:“爸爸,我不喜欢芭蕾,可以不学了吗?”
但男人却温和又残忍地拒绝了她:“不可以半途而废,缈缈,爸爸每节课都要花很多钱的。练芭蕾多好啊,你之前不是和爸爸说你想跳舞吗?你坚持下去就能像那些姐姐一样好看了。”
可,可她明明只是说了句跳舞的姐姐漂亮而已。
但刚才的表达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斯黛尔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离开,站在原地抹着眼泪。
她不知道小孩子的兴起是突然的,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有试错的机会,她只是看着父母替她下了决定,茫然无措地往前走去。
学舞蹈的基本功对学生痛苦,都外行人来说也十分有震慑力。
眼看着斯黛尔在门口踌躇了半天,艾尔海森终于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不喜欢就要强硬的表达出来,不然他们是不会听的。”
斯黛尔惊讶地回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你、你是谁?”
但她很快又害怕起来,重新低下了头:“不可以不学的,不学的话,妈妈会生气。妈妈要是生气了,打人会很疼。”
艾尔海森立刻想起了塔菈·忒勒斯因愤怒将她硬生生打晕的事迹。在朦胧的月下,在敞开的窗台,斯黛尔缠着绷带朝他求助的情景让他感到窒息,并深刻意识到孩子这个身份的无用。
因为能力的不足,他和斯黛尔的生活规律被打破,家庭暴力成了目前最大的麻烦,是凭他目前的力量,单纯推理难以解决的。
但在现实里阻止不了塔菈·忒勒斯,难道在梦里也不可以吗?
他将斯黛尔带离了那间不时传来孩子哭泣的练功房,斯黛尔胆怯地跟在他的身后,被握住的手也不时地颤抖着。
在踏出楼房,步入空白的时候,艾尔海森问道:“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如果不需要练舞,你此刻最想要做什么?”
斯黛尔犹疑地抬起头,在心中无数答案回闪后,她试探着问道:“读、读书?”
读书是最安全的,成绩好了,父母都会开心,老师也会开心,她不用挨打,妈妈还会亲近她,给她买漂亮的衣裳。
但艾尔海森却摇了摇头,说:“如果是真心的愿望,不会带着犹豫和反问诉出。你应该好好想想,坚定地给出内心的答案,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相信自己,那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你?”
不自己掌控人生,人生就注定被他人掌控。
斯黛尔愣了一下,心中似乎涌来了一阵猛烈的风。风吹走了“弹奏”、“绘画”、“学习”……飓风之下,只留下一个更简单的语句。
“我、我想……”
斯黛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顺畅地说了出来:“我想出去玩!”
四周瞬间亮堂了起来。
“我想晒太阳,太阳很好,它比灯要亮,我想体验一下在太阳下奔跑的感觉!”
头顶一下子构建出了朗朗明日,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中幻想的缘故,艾尔海森并不觉得热,反而有种冬天晒太阳的舒适感。
“我想看看山,山峰会挨着睡觉,亲密无间。真好啊,我就没有人陪我一起睡觉,好羡慕。”
层层叠叠的山于身后构建起来,树影婆娑,枝叶丛叠,却结合了各种地方的特色,是超出了艾尔海森认知的景象。
“我想看大海,海浪很温柔,海面亮晶晶的……大海也会佩戴钻石吗?”
沙滩出现在脚下,海水漫上了脚尖。
但无论周围出行何种景象,艾尔海森都一直心无旁骛地注视着斯黛尔的目光,直到她发自内心的说完自己的愿望,眼中的胆怯消失,只余兴奋和喜悦。
她高兴地握着艾尔海森的手,问:“你说,我可以体验飞的感觉吗?我想飞起来,去摸一下天空,我也想沉到海底去,海里一定还有我没见过的风景!”
艾尔海森包裹住她的手心,沉声应道:“可以的,只要你想。”
在梦里,梦的主人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