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凹陷了一下,白兰即听见了下床的动静,然后是穿衣、洗漱。
她并未睁眼,感觉到力气在逐渐恢复,心中松弛些许,下一刻,脸就被捏了一下。
“装什么,我知道你醒来了。”
白兰即被扶起来,只好睁眼,一只药碗忽如其来塞进嘴里,捏着她地脸颊灌进去。
菩疑眨巴眨巴眼:“药效快过了,补一点儿。”
白兰即气得闭眼。
菩疑笑意更深:“你现在在想什么?”
白兰即:“我在想,那天我应该杀了你。”
菩疑惋叹:“那确实可惜了。”
他扶着白兰即脖颈将她放下,眉眼含笑:“别生气了,等我回来。”
白兰即咬牙看着他给自己盖好被子,又拿出弯月簪放在枕边,走了几步路之后又返回来,将弯月簪搁到桌上慢慢走远。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一阵阵困倦袭来,又重新瘫倒。
脑袋沉沉栽进枕头里,她心中抗拒,却抵挡不住药效,眼皮渐渐阖上,动摇地想要不然就眯一会,就一会然后立刻起来。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惦记着神果,精神一直抵抗着不肯完全深睡,迷迷糊糊惊醒时意识到不能在等,用力咬破了舌尖。
一瞬间的刺痛让她恢复些力气,白兰即费力摔下床,一路爬到桌下,拽着一条桌腿将弯月簪晃了下来。
簪子扎入掌心,被迫打起精神,又喝下一整壶茶水醒神,终于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赶到密林时,神树附近的人群却已经散去,白兰即抓住一个男人就问:“赐福在什么地方?”
村民认出了她,行礼后告诉她赐福已经结束,领主已经回去了。
竟然睡了这样久。
白兰即稳了稳心神又问:“神果呢?”
“自然是已经赐福下去了,几个受福者已经在神树面前受礼服下。”那人观察着白兰即的神色,小心道,“夫人是想问红尾吧,领主说……那日您抢神果不规矩,不作数,便将这个名额也一同放入福食里了。”
白兰即脸色一僵,抓住的衣领松开,那人缩着脖子跑了。
她步伐匆匆往回走,中途撞到个人,荣瑟开口便想训斥,见是白兰即立刻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却闷头走远了。
她回了院子,刚想去找红尾,伺候她的侍女迎面而来,见了她着急道:“夫人去哪里,竟然一夜不回。方才领主来过一趟,你都不在。”
侍女压低声音抱怨,“夫人气性实在太大。”
白兰即:“他人呢?”
“放下个盒子后走了。不过……领主是被人带走的。”
白兰即跟着侍女回房,果然看见个盒子,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是护卫,附耳在领主身边说了些什么就把领主带走了,那模样,可像挟持了。”侍女又摇摇头,“兴许是我看错了,什么人能挟持领主呢。”
白兰即拿起盒子的动作一顿,立即想到了山上,心中有些不安。
支走侍女后,她打开锦盒,却看见五颗神果静悄悄躺在里面。
——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帮你。
白兰即心里砰砰跳起来。
端起盒子却发现重量不对,手指胡乱摸索,敲打出里面更大的夹层。
下面放着的却是一瓶解药和两颗黑不溜秋的小球,硬铁包裹着,外面牵出引线,白兰即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刺激的硝石味铺面过来。
是火药。
白兰即沉着脸将东西收进怀中,找到了红尾。
锦盒豁然打开,她语气有轻微急迫:“你想要的就在这里,我想要的呢?”
红尾惊喜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忍不住伸手,白兰即“哐当”拍上了盖子。
红尾悻悻道:“领主已经赐福,主子却又端来了神果,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这是领主暗自交给我的,他不会骗我。”白兰即看着着他,催促,“要就快点,我没有功夫赔你闲耗。”
红尾却在这时端起架子思索起来:“领主很喜欢主子,我看得出来,可是偷换神果这样大的风险,一不小心他这个领主的位置都坐不稳,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也想知道众目睽睽他是如何作假的,不如主子带我去见领主,我只要他一句话就够。”
白兰即神色冷下去,捏起其中一颗神果,在指尖压成烂泥。
红尾惊呼一声。
“交易这种事,没有信任,就是假的。”白兰即又捏起第二颗。
“你住手!”红尾惨白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东西在这,盒子给我!”
他抢换过锦盒,爱惜地抚摸上去,小心翼翼抖进掌心,一口将剩余四颗全部吞下。
白兰即直接看向纸张落款,督察使的官印和乌赫的图章前后跃入视线,她用手揉了些印泥在指腹,仔细闻了闻,确认真伪后深深吐出口浊气,才将内容全部浏览了一遍。
脸色也越差。
这并非是一封投敌信,而是份利益交换的契约。
乌赫要盐、铁、茶叶、瓷器和粮食,程恒要快速站稳脚跟,没有比收复实地更大的名声和权柄了,所以她前脚离开军营,不过两日,厄今便带着大军赶来重创边军,并非巧合。
只不过乌赫坐地起价,非要她这个“和亲公主”的命,把柄在手,程恒不敢不应。
大昭江山竟然这样落尽龚家那些酒囊饭袋手中。
捏着契纸的指尖发白,白兰即恨声大笑,她竟然就是被这些杂碎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红尾被她的模样吓到,试探地喊了一声:“主子,上面说了什么?”
白兰即将东西收入衣襟:“我还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她唤来所有暗卫,吩咐下去,又当着他们的面把瘴毒的解药交给了红尾:“事成之后,来此领你们的自由。”
暗卫得令,哗然散去。
红尾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神:“你胆子太大了,就不怕我不同意?”
“你我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可是有一点是一样的,都喜欢破釜沉舟,这件事,你最大的得利者,我就提前恭祝领主了。”
白兰即唇角扬起个冷漠的弧度,“保重。”
回到房间后她换了那身利落的劲装,又穿上一件狐绒马褂,戴上厚实的护膝,随即手臂绑好上袖箭,腰间系上褡裢,将契书塞入一只小瓷瓶,塞紧塞子放到最里面,接着又添满了轻便的武器和药品。
最后戴上护膝,披上件油光水滑的水貂披裘。
如此里外三层手里还拿了一件马褂背着一袋干粮的白兰即出了门。
路遇二领主,远远的那人朝她走过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被白兰即一刀斩下头颅,抢占了马匹。
身后乱哄哄的尖叫很快被甩干净,白兰即一路疾驰,射来的飞箭都被她砍于刀下,护卫们一拥而上。
她不再掩饰武功,背着行李一路往上杀,时间就是命。
菩疑其实说得也对,她好像的确更适合刀,那种宽面的锋刃,挥舞生风,更适合她大开大和的武姿。
这些护卫根本不够她杀,白兰即没有多停留便从尸体上踏了过去。
原本瞧着很近的庄户走近了却发现有些距离。
院里栽种着一大片不知道名字的矮树,枝叶茂密,遮盖住了日光,没三颗树前就有一个微笑的石偶像,雕刻细腻如生,中间的眼珠子有红红的一点。
就是做工再精巧,每张石像都长了一个模样,阴沉笔直地笑盯着来人,也无暇欣赏了。
正午时分,白兰即在遮天蔽日的树下看着这些诡异的东西,竟觉阴冷。
她推开几步,丢去一颗石子擦向红点,石像眼珠飞快转动,张开的嘴里喷出一剂水柱。
白兰即闪避及时,只有一两滴砸在衣角,厚实的披裘立刻被腐蚀出两个洞。
刺激性的酸味刚弥漫开,她立刻用手臂掩住鼻子,另外寻路,额外注意不碰到这些石像。
又走了好一会,距离正屋却仍然有很长的距离。
白兰即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转圈,折下一段树枝放在石像头上,又继续深入,然而刀锋微侧,观察着身后动静,却发现走过的石像快速移换了位置,它们统一面朝着入侵者的方向,每一张笑嘴都对准了她。
白兰即又回到原点。
这像是什么阵法,她对诡术没有研究,却大概猜得这样阴邪的布置恐怕有生门死门之说。
菩疑被带走有些时间了也不知如何,白兰即猛然挥刀看下一颗石像头颅,与此同时飞跃退开。
断石里喷出一片水雾落地,此法不通。
白兰即边退边观察,没想到离开却轻而易举,几步就退到了院外。
她不再犹豫,从褡裢摸出一颗火雷,点燃了引线,朝着院里用力掷去,随即掉头狂奔。
轰然一声,石像在院中炸开,里面的酸水朝着四方喷射,许久这里的酸味才逐渐散去。
可即使如此动静,里屋却仍没有动静,也没有一人出来查看。
这实在很不对劲。
再次进入便畅通无阻了,白兰即绕着碎石往空地里走,为了避免沾到酸土,尽量踩在草丛,只听见“啪嗒”一声,她咬牙扶住了树干,抬起来的右脚带出来一只锋利的捕兽夹。
那东西嵌入肉里,成串的血液往下滴入,在土里砸出兹拉拉的声响。
白兰即咬牙用弯刀慢慢撬着,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养好的脚,偏偏这个时候废了。
她背靠在树干上摸出伤药来,简单的进行了包扎,心中怒意上升,这一趟菩疑得把之前的救命之恩全部勾销才能作罢。
她撑着弯刀继续前行,却忽然听到了簌簌声响,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声响,好像成千上百只昆虫腿脚朝她爬来。
白兰即头皮发麻,环视四周过后,缓缓朝着头顶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