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寒林商不曾束发,任由万千青丝随意散落,端的是尊贵无匹,乍一看,不似征战沙场的将军,倒像极了那手握权柄的王侯。
陡然于檐下瞧见温乐言,寒林商微怔,随后快着步子跑去没等身后侍卫们跟上,就越过石阶到了那人跟前。
“温娘子,这么冷的天,怎的来府了?你一向体弱,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说着,寒林商立即将身上大氅解下,给人披上。
感受着周遭的暖意,温乐言亮着眸子回他,“早前我听秦管事说,今日皇后娘娘已下令将常胜处死,将军方才可是为解决此事?”
寒林商不忍她站在外头受冻,忙将人带回府内,边走边说,“是,那常胜如今已被处死,拂袖在地有灵也能安息了。”
温乐言非官场中人,更不是将军府侍卫,常胜究竟是如何被处死的,也不会有人告诉她,更不敢与她细谈,只以处死二字遮掩过去。因此她哪里知道这寒林商如今已经胆大包天到违抗皇令,可见谋逆之心渐起。
听闻常胜被处死,温乐言松了口气,“如此,也算是为那些枉死的姑娘们报了仇。”
说起拂袖一案,温乐言也没忘去将军府瞧一瞧小枝,见着人虽说还有些咳嗽,可病已是大好了,不由得放下了心。
至于她答应过宋清帮助小枝脱离贱籍的事,也很快告诉了寒林商。好在对于这事,寒林商一早便知,也有这意思,待到明日自然是尽快联系大理正帮其脱籍,再为小枝寻摸一处好人家收养,如此也算是全了宋清最后的心愿。
......
* * *
夤夜时分,朱红色厚重的承天门被人于宫外突兀的敲响了,那动静急促而慌乱,听的人心里直打鼓点。
被扰了清净的门正不甘不愿的起身,嘴上打着哈欠外还连声抱怨,“谁啊,大晚上的敲这么响,不知道宫门已经下钥了吗。”
行至宫门处,再瞧着上头守门的将士一个点头,门正才凑到门缝前往外一瞧,可此时他却发现来人竟是常太傅家的管事。
常家一脉尽管从常将军战死后就有些落魄了,可好歹府里还有一个常太傅镇着,更有皇后娘娘撑腰,所以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的人都多少卖他点面子,因此眼下见这管事急匆匆的来了,门正再不愿也得腆着脸凑上去。
“原是常管事,这么晚了,你不在府里照料太傅大人,来这宫门何事,可是老太傅有要事要禀告陛下,这才差了你来?”
门正的一番问询,常管事哪有时间去一一解惑,哆嗦着擦去额前的汗珠,他开口直言:“麻烦大人去宫里通知一声陛下,就说柔妃一案的凶手已经找着了。”
短短的一句话,似平地一声起惊雷,炸的门正张口结舌,“找、找着了?这、怎么就......好好,我这就去禀告蒋中尉,麻烦管事在此稍候片刻。”
急匆匆留下一句后,门正顾不上脚下慌乱之中被踢开的靴子,踩着冰凉的石板就直直入了蒋韩处。
到了那地后,他什么也顾不上的大喊,“中尉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那柔妃一案的真凶被人给找着了!”
被这一句话吓了个半死的蒋韩猛地起身,顿时睡意全无,“找着了?谁找着的!寒将军知道了吗?”
忙着来通报的门正哪里顾得上这个,顿时哑语,“这、属下忘了问了,不过来禀告的是常府的那位管事,想来这回的功劳怕是要落到常家头上了。”
柔妃一案中不光死了个柔妃,更连累了太子荣君至今被禁足东宫,因此这案在近一个月来已被调查了多次,可依旧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着。为此,大怒的顺承帝不惜开了金口,若是谁能查出柔妃案的真凶,必当赏黄金百两,官居三品。
官居三品,这诱惑不光是那些个四五品官眼馋,就连这些个门正都眼红的很。可惜这案子一早就交予了寒林商和大理正办理,所以哪怕有人眼红,手里没个证据也破不了案。
草草穿着中衣,蒋韩却觉得有些不对,“这案子不是一直都是寒将军和王大人在办理吗,怎么与常家扯上了关系?”
再者那常家次子常胜最近因犯下大案已被赐死,在这个关口,常家不想着为次子收殓尸身,怎么还有闲心插手这事。
具体的细节到底如何,蒋韩也没时间去细究,在得了消息后就急急忙忙入了宫,没多久,早已熄了灯的秀和宫再次变得灯火通明。
“人找到了?是谁?”
跃动的烛火下顺承帝着了一身明黄立于殿中,与他跟前叩首的蒋韩嘴上回了常管事的身份,心里却莫名于顺承帝这不似惊喜的面色。
“常管事......”这人选倒是让顺承帝有些意想不到,他以为来人怎么着也该是将军府或王琼光的人。
“宣寒林商,王琼光和常管事等人进宫。”顿了顿后,他又道,“还有,让太子也过来。”
蒋韩垂首再次叩拜,心里却知顺承帝这回怕是要彻底了结柔妃一案了。
眼见着蒋韩出了秀和宫,一婀娜身影方才摆着腰肢出了内殿,她的满头乌发上未簪任何珠翠,只以一花枝斜插,简单束起。待那身影徐徐走近,顺承帝不意外的嗅了满鼻的桂花幽香。
瞧着纯妃自顾自的浅啄着茶,顺承帝并未责备,只是问道,“方才,你也听见了那蒋韩所说的,那、关于柔妃一案你怎么看?”
纯妃唇角浅勾,依旧是那副慵懒作态,“柔妃妹妹死的可怜,如今既已寻到了凶手,自是要将其就地正法的。”
而这法究竟是如何正的,就得看那凶手究竟是谁了。
......
崔府
眼睁睁看着常府的人去叩了宫门,严管家方战战兢兢地回了府,“老爷,那蒋中尉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宫,想必再过不久,陛下就得差人来寻了。可咱们压根没找着那什么南宛细作,这要是交不出人,老爷您不就犯欺君之罪了吗。”
严管家不过是这崔府一小小管家,哪里见得到皇上,沾得了大案。见这一遭崔明珏如此行事,当下就怕的手脚颤颤,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人拖去菜市场斩首了。
与严管家的战战兢兢不同的是,崔明珏却是格外的胸有成竹,他轻抛着手中那破损泛黑的免罪金牌,眼里跃跃欲试的很。
“你怕什么,既然陛下在找那南宛细作,咱们府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到时候交出去就是了。”
南宛细作?严管家思来想去后恍然大悟,“您、您说的可是那乞丐?”
崔明珏仰月一笑,细看着手中金牌于月色下是如何的熠熠生辉,“他不是也缺了只右手吗,用他正好。”
这么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定下了宋清的生死。
此刻在崔明珏的眼中,似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不如手里那半块损毁了的金牌,来得要紧、绚烂。
另一头,在蒋韩出宫后不久,王琼光和寒林商也很快得知有人竟破了柔妃一案,还找到了最关键的凶手——南宛细作。
将军府内,秦管事看着座上冷着脸捏着一块假人皮不作声的寒林商,思量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将军,那蒋中尉已来传了口信,您要是再不入宫,怕是会被陛下怪罪......”
可寒林商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盯着手里那块假人皮,“你说,这人皮里头是否藏着最后一丝线索?”
秦管事瞪大了眼细瞧,看的头晕眼花了还是什么都瞧不出,“将军,依属下看这不过就是一块用来遮掩的假皮罢了,想来也没什么......”
寒林商沉默,随即起身随手将那假人皮丢尽了烛火内,任由其被灼烧了个干干净净,“走,进宫。”
“是。”
闻言,秦管事如释重负的擦了把汗,他也实在好奇这将军都没能破了的案子,到底是谁能在短短几日内就找到细作,当真是奇了。
可等两人走后,却没瞧见那纷纷扬扬的飞灰过后,一小块火烧不掉的假皮飘飘然落了地,上头只浅浅刻着一字:笙。
......
......
夜幕垂下,皇宫大院内难得亮起了盏盏宫灯,诸多烛火一亮起,煞是将整个清和殿照的亮如白昼。
现下,上首坐着的是早已整好衣冠的顺承帝,和皇后常烟梦,其下则是太子荣君与寒林商、王琼光等人,再外才是不过从五品官职的员外郎崔明珏。
而在这院内唯一跪着的除了蓬头垢面,似心如死灰的宋清外,还有那来通报此事的常管家。
“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这宋清正是那南宛细作,若非是崔大人,太傅大人怕是到现在还被这贱奴蒙在了鼓里。”
说起这宋清,常管家哭丧着一张老脸,端的是痛心疾首,“陛下不知,这宋清一家早在多年前就被大人买下,本想着瞧他们一家子可怜吃不饱穿不暖的,这才允了他们住在府里做些事换得月钱过活。
哪知道这宋清竟是个背主的,他既是南宛细作却装着可怜入了常府,想来定是存了些不轨之心。也是直到前阵子那事一出,奴才才知道这贱奴竟然害了柔妃娘娘,更冤枉了太子殿下,好在有崔大人相助,将人成功捉了来。否则容他在外,又不晓得会惹来什么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