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弹指过,转眼已半旬。
自上元佳节遇袭一事后,温乐言仍心有戚戚,却也深知温良枓杀她一事并非出于真心。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她隔日刚派人去温府叫门,就被门房告知温肃无故病重,这一个月内拒不见客,连温乐言都不例外。
望着眼前紧闭的温府大门,温乐言咬唇满目倔强,“到底是真这般凑巧,还是心虚不敢见人,无论如何,我都得查个明白。”
身侧的小桃小心搀着她,目含担忧,“娘子,如今咱们院外有寒将军的人把守着,相信就算再有人心怀不轨,也伤不得娘子半分。既然这温老爷已闭门不见,要不咱们今日就先回去吧,到底是您身子要紧啊。”
因等候的时辰过久,温乐言已觉满目昏沉,知今日是再不得什么进展了,她无奈只得颔首,“也罢,回去吧......”
前不久,一向告假回家的沁竹回院了,可不知为何自从她回来,温乐言早已止住的梦魇竟是又起了。一连几日的噩梦让本就体弱的她看着更虚弱了,虽说尚不及根本,可这一日日的昏沉下去,也难免让人揪心。
最后望了一眼温府,温乐言终是怀着满心苦涩上了马车。
‘踢踢踏踏’的马车很快回了别院,瞧见那马车一停,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沁竹赶忙抱着手炉上前。
“娘子可算是回来了,这风寒刚愈的可莫要在外奔波了,小心累着自己。”
沁竹说完将手中暖炉塞入温乐言怀中,有了这丝丝暖意,温乐言的面色看着也好了不少。
刚下了马车,温乐言就觉眼皮沉重的很,半眯着眸入院就直奔内室,“沁竹,我乏了,今日的饭食你们先用着,不必顾忌我。”
说着,温乐言抬步进了内室,草草除了发簪,解了披风,就困倦的卧在了榻上。
见温乐言困得连饭都顾不得吃,小桃蹙着眉小心将纱帘合上,随后轻着步子到了外间。
“最近倒是怪了,娘子先前也梦魇,可几时像现在这般困乏的连路都走不稳了.......”说起这事,小桃就觉得分外古怪,总觉得温乐言这病有些不大对劲。
小桃的一句话,让一旁煮着茶水的沁竹慌的手一颤。
“......是吗,可能是上回的遇袭惊着娘子了吧,这回症状才显得重些。毕竟娘子自小便体弱,这大病小病接连不断的,如今这般已算康健了。”
“说的也是。”
被沁竹这么一说,小桃渐渐打消了怀疑,毕竟如今这京城内谁人不知温家女温乐言虽容貌一绝,却是个病西施。好在她命好,自小就养在温府这样的富商家中,否则若换个寻常人家,还真没有足够的金银给她治病。
嗅着满鼻子茶香,小桃看着沁竹这几日在煮的茶水,不由得有些好奇,“沁竹,你这茶闻着倒是香的很,隐隐约约有一股花香,只是这茶不像银针,不像径山的,似乎不是咱们院里有的。”
沁竹笑着答,“你这小妮子没喝过几种茶,倒是挺会品的。这茶确实不是银针、径山,而是前几日将军送来的新茶,说是宫里贵人们才喝的,因想着娘子就送了一些过来。”
“是吗?那我可得喝上一喝。”说着,小桃不顾沁竹的阻拦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抿着手里的茶,小桃眼中思绪闪烁。
“当真是好茶,不仅有一股淡淡兰花香,还有股子特殊的茶香,不知是什么茶,这般特别?”
见她根本没喝出来,沁竹眉眼一松,暗道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小妮子,“宫里的茶自然名贵,叫什么我倒是忘了,改明儿问问将军,兴许就知道了。”
“也是。”
说完,小桃一脸稀奇的继续品着茶,也因她这副少见多怪的样,让沁竹彻底松了防备,想着院里还有事做,就干脆放下手去了院中。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一走,还在悠哉游哉品茶的小桃,赶忙取出一帕子将她置于桌面的一切茶叶茶渣,全部取了一些放进了帕子里。
小心翼翼包紧帕子,小桃低声道,“呵,真以为本姑娘那么蠢笨啊,你一走娘子病就好,你一来娘子病就重了,这么明显,鬼才瞧不出来呢。也就娘子跟你情谊深厚,才没怀疑到你头上。”
说到这,小桃也不禁为温乐言感到悲哀,自己一门心思放在心上的兄长背地里要杀自己。从小陪到大的贴身丫鬟又给自己下药,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们一连做出这些事来。
这一番,等小桃仔仔细细挑捡好东西出去后,整个内室就只剩下了温乐言一人。
如以往般,这次温乐言的满心困倦让她很快就入了梦乡,可惜只要梦魇还在,她所梦见的就注定不会是什么美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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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渝的京城虽大,可消息却一向传得快。
上午温府闭门不出的消息刚出不久,中午崔明珏就收到了温良枓重伤的事。
听了这消息,崔明珏惊讶道:“他受伤了?有说是谁伤的他吗?”
一旁的亲信弯腰回,“听说是上元节那晚行刺温娘子时失败了,那利箭当时没射出去,反被寒林商给重伤了。”
亲信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会瞧见崔明珏对温良枓一事的关心,毕竟二人如今也算是在同一人手下做事。可哪想到眼前这人非但没关心一二,反倒还柔了面色笑了。
“被重伤了啊,那真是可喜可贺,如此说来也算是报应吧。”崔明珏笑着俯首,粗糙的指腹滑过宣纸上那棵跃然绽放的绿梅,眼中有的是兴味和解气。
瞧着崔明珏这模样,亲信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转移话题。
“主子,如今那位殿下已经在长宁宫安然住下了,自上次刺杀失败后也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行动了,咱们这会儿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毕竟您好歹是正经的皇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皇位最后落得太子那样的人手中吧。”
对此,崔明珏却是一卷画纸不以为意,“放心好了,你真以为老东西忍心将手中的权利拱手相让吗。若他真这么大方,那为何太子成为储君这么多年除了入主东宫外,什么权力都没得到?就算得到了,也不过是个挂名的罢了。”
“可您若是不抓紧时间,那位怕是该生气了......”说这话时,亲信满心忐忑,在如愿瞧见崔明珏阴冷的目光后又赶忙垂首,“是属下失言了。”
慢悠悠的将画纸放入画盒,崔明珏撇了眼前人一眼,“怎么,连你都认为我会一直屈居于那人之下,一辈子听从他的吩咐办事?”
“属下不敢。”亲信绷着背叩首,没敢多说一句话。
“你别忘了,狐狸就算再聪明狡诈,也终归只是只狐狸,而老虎可是吃狐狸的。”
“是,属下明白。”
言罢,随着画盒被重重拍下,屋内已只剩崔明珏一人。
似是为了应景,待崔明珏沉默间,屋外却忽起一阵风雪,扬起了院内的一地白梅。
这白梅正是前几月崔明珏从温府移植过来的,他知晓温乐言自幼爱极了这梅树,不忍其被陶婉砍断,便给挪到了自己这。
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带温乐言来瞧瞧,好与她一同亲眼看看这白梅落雪,风雅傲然之景。
行至门栏处,崔明珏散了满眼冷寒,挽起衣袖这么一抬手,手心就落了一掌的雪白。
“从前这景色你最爱看了,可惜如今却只剩我,而没有你了......”
随后,崔明珏一扬手,手中白梅纷纷落下,独留满手余香。
仰望眼前这漫天落雪,崔明珏脑中的思绪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初初见温乐言时的场景。那时的他靠着母妃身旁的大宫女好不容易从宫中死里逃生,可等他刚走出京城没多久,就在附近的乡镇中发现了被大火烧坏了衣裳的温乐言。
那时的温乐言小小一只躺在河堤旁,衣衫破烂,满面土灰,活像个饿了几天的小乞儿,口中还不断呢喃的喊着‘娘亲’。
一开始崔明珏并没有想救她,只想着赶紧夺了温乐言手里的碧玉梅花簪好拿去卖些银钱,换得吃食。哪知道这小姑娘明明昏睡着,可手上的劲儿却不小,他一连拽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那簪子抢来,无奈只得作罢。
最后,在这一番抢夺下,温乐言还是被他的一阵闹腾给弄醒了。
被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直白的一瞧,崔明珏的一张脸臊的通红,“看什么看,我是想救你,不是想抢你东西......”
单纯的小姑娘一下子就信了他的话,笑着说,“谢谢哥哥,不过哥哥笙笙的娘亲不见了,你能带笙笙去找娘亲吗?”
小小的男孩撇了女孩怀里的簪子一眼,抱着自己的小心思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找你娘亲,不过要是找到了,你得付给我报酬。”
“好,谢谢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得男孩耳朵更红了,“我、我叫崔检,字辰之,你以后就叫我辰之哥吧,只叫哥哥怪怪的,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你亲哥呢......”
“知道了,辰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