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日世界摸爬滚打十六年,左江从没想过自己依然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进那个破基地之前,他们有预料到那里面的生存条件不会很好,但没想到会差劲到这种地步。
之前半个多月还好,外出的队伍一直只零零散散遇到过一些怪物,所以他们也没有发现,基地拼凑出来的这些外出队伍的战力居然如此不堪。
不过是比以往的数量稍微多了些就全慌了手脚,物资弄丢了不说,连载具都护不住。
左江咬着牙再次挥动手里的钢筋,敲碎了最后一只丧尸的脑袋,回头看向那辆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的小型货车,只觉得额角在一下一下的抽痛。
余光扫到一旁的角落,只见和他一起来的人每个人手上都攥着武器,但无一例外都缩成一团,全哆嗦着、用惊惧的目光望着他。
也不是没有胆大的。
左江呼出一口浊气,烦闷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仅仅攥住。
……该死的,不管看多少次,他还是无法习惯亲眼见证他人的死亡。
但这也就代表,他现在无法放任角落的那群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左江忍不住啧了一声,心情更糟了。
出发前随身携带的木仓支早在刚才的恶斗中耗空了子弹,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手上的这一截被他顺手掰出来的钢筋。
左江皱着眉,撕下衣服的一角,缠绕在被钢筋磨得糜烂的右手掌心,不再去看那个角落,重新寻找起新的物资。
眼不见心不烦,那群人的死活他是做不到坐视不理,但他暂时没心情去管,只要不会死在他眼前,就算不太舒服,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交通工具已经报废,这个距离想要在夜晚之前徒步回到基地也不现实,至少要找到能够活过今晚的食物和栖息地。
至少不能露天过夜。
如果是和容黎他们一起倒是无所谓,但和这群人……坦白说,他不信任他们,不单单是能力。
话又说回来,从末日出现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竟然还存在这样需要自行组队出来寻找物资的基地,讲道理,真的很不合理啊。这些废弃地的东西先不说会被早期的人们搜刮完毕,就算还有残留,基本也不会剩下能用的了。
先前他们找到的那些都还是左江依据自己的了解从变异种那得来的。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
搜集食物失败的左江不得不选择放弃,他闭了闭眼,一天下来滴水未进,又和丧尸们恶战了一场,左江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但他没有时间再去找食物了。
左江瞥了眼身后那群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人,果断放弃了继续在外游荡的想法,而是找到他之前发现的一处比较适合休憩的位置,抱着钢筋闭目养神。
在他闭上眼后不久,那些悄悄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试探着走了进来。左江抬了抬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出声赶人,只是默默提高了警惕。
在末世,最危险的不是怪物,而是人心。左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彻夜无眠。
但总归恢复了一部分体力。
天边刚刚放亮,左江就睁开了眼睛,利落地起身把其他人全叫醒了,至于里头部分人的抱怨与不满,那都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不想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放任这些人在睡梦中死去而已。
幸运的是,今天返回基地的路上没再碰到多少丧尸,解决起来没有那么麻烦。跟着他往回走的那群人显然也知道在外露宿的危险性,虽然因为两天的饥饿有些体力不支,但眼看着左江丝毫没有体谅他们放慢速度的打算,他们也只能咬着牙拼命赶路。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又在外多停留了一晚,才在第三天的中午和另一批外出的队伍会合了。
连续挨饿了三天,赶了两天路,又有两个晚上没睡觉的左江只觉得自己魂都要飞了,接过容黎递给他的食物随意啃了两三口,直接倒头就睡了。
鼻间闻到消毒水味道的时候,左江还有些神志不清。
他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呆呆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透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全是茫然。
但这抹茫然没能留存多久,下一秒就被熟悉的嗓音叫跑了:“你醒了?”
……不是容黎他们的声音,但同样熟悉。
左江微微侧头,意外又不意外的看见了诸伏景光的脸。
“……景光?”他迟疑着叫出对方的名字,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粗粝。
他皱起眉,试图通过咳嗽清一清嗓子,没想到这一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咳咳咳——”
左江猛地蜷缩起身子,捂着嘴剧烈咳嗽,那股仿佛连肺部都被灼烧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诸伏景光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按着床头的按钮呼叫医生,然后一边帮他顺背一边递过去一杯温水,那双和千纱星相似的蓝眸中满是担忧。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的左江眼角冒泪,接过水一饮而尽,但喉间的不适感依然没能散去。
他抚着喉咙,用震惊又困惑的眼神看向诸伏景光。
见他有所好转,诸伏景光略微放下心来,这才有机会向他解释现状:“医生说你的呼吸道比较敏感,那天吸入的浓烟造成了一定影响,加上你还昏迷了整整三天,突然开口说话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感觉好一点了吗?”
什么?呼吸道敏感?他吗?
左江震惊地瞪大眼睛,张口就想反驳,然后又突兀地顿住。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因为小时候在妈妈肚子里就没被好好对待,又是早产儿,他小时候身体就不是很好,呼吸道的毛病就是这么留下来了的,只不过后来末世来临,每个人的体质都或多或少受环境的变化得到了增强,他也没再犯过类似的毛病,久而久之就没当回事了。
没想到居然又开始了。
左江拧着眉又咳了两声,顶着诸伏景光担忧的眼神,乖乖配合医生对他进行了检查。
“……病人已经基本恢复了,咳嗽是因为机体的自我修复造成的,过段时间就会好转,不需要太担心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淡定道。
诸伏景光想起三天前,也是在这间病房,也是这个人,推着眼镜对他们说不要担心,人很快就醒的话,然后就让他们等了整整三天。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江不懂他的心理,他和医生一样的淡定,点点头就问:“那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吧?”
医生微笑点头:“可以。”
得到这句许可,左江立刻迫不及待地从病床上蹦起来,无视诸伏景光眼里的不赞同和无奈,拉着人离开了医院。
……然后回到警校被五打一。
左江:OK,没问题,他很好,真的。
坚强.jpg
打打闹闹间,在警校的生活迎来了尾声。
今天是他们的毕业典礼了。
左江换上制服,望着镜子里的人默默发呆。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警察的样子啊。
他被自己脑海里奇葩的念头逗笑,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牵了牵嘴角。然而下一秒,那笑容就被叹息取代。
也许……今天之后,这个漫长的梦境就会宣告结束。
在那之后,他还能见到松田他们吗?不,先不说那五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基本已经见不到那个大叔了。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能出现在这里,和大叔脱不开关系,换句话说,大叔的存在,决定了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
那么,这会是一种征兆吗?不再出现的大叔,是不是代表着他的离开呢?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左江的沉思。
他敛下纷乱的思绪,再次整理了一遍着装,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间外,松田阵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穿着和他别无二致的制服,都在等着他。
松田阵平放下预备敲第二次门的手,挑眉笑道:“哟,醒着呢?今天起得还挺早,我还以为你会像平时一样睡过头呢。”
“平时插科打诨也就过去了,今天这日子,我要是再迟到,鬼冢大叔能把我吃了吧。”左江自认他对鬼冢八藏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说,你平日里就不能早点起来吗?就是因为你总是踩点才会被那个大叔惦记上啊。”
“不迟到不就行了?要什么金字塔。”
“跟金字塔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管,总之就是要求不要太高了。”
“哈?你这家伙还真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脚下动作却不停,很快在校门口和其他人成功会面。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典礼现场,整齐一排坐好。
没过一会儿,负责主持这场毕业典礼的警官走上了演讲台,开始宣读祝词。
左江撑着眼皮听了十分钟,还是没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不是,这种无意义的长篇大论是非念不可吗?开学一次,毕业了还要来一次,有这功夫不如放我回去多睡两个小时。”
就坐在他旁边的降谷零默默侧目,发出了他们这一届众多同期的心声:“hidari,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揍?”
“哈?zero,我这两天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诋毁我?”
“和我可没有关系,我是说那些把你当成对手的同学们,”降谷零吐槽道,“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拼命想要打败的对象其实成天只惦记着睡觉,恐怕都要气炸了吧。”
“什么叫我成天只惦记睡觉……算了,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怎么会懂我的水深火热。真是可恶啊,一群好命的家伙。”
逐渐浓厚的困意已经消磨了左江的意识,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被笼罩其中,听在降谷零的耳朵里,就像是小朋友含着睡意的嘟囔,虽然凑近了在听,但却无法辨认准确的音节。
至于本人,他在说完这话之后就不管不顾的睡着了,降谷零无语地瞥了一眼这位同期,无可奈何地叹气:“真能睡啊,hidari。”
“嗯?他又睡着了吗,zero?”诸伏景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是啊。”
“什么?那家伙又睡了?他不是刚起来吗?”
虽然早就见识过不止一次这家伙随地大小睡的本事,但无论再来多少次,松田阵平还是一样无法理解,“不是,hidari这家伙,他真的不是身体上出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