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应该跳进海里。”诺亚重复了一遍苏沐安的话。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要往下跳的时候苏沐安又开始双腿发软，她不会潜水，游泳也仅限于狗刨式能勉强不让自己淹死。

从这里往下跳，她一定会沉进海面下好几米的深度，对她来说就和不栓安全绳的蹦极没什么差别了，而且海里还有巨大的不明生物。

苏沐安越想越觉得腿软，她忍不住想要退缩，但她刚往抬起脚往后退了半步，脚再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却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感觉到腿软不是因为害怕的心理作用，而是她的腿真的在变软。

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往前爬到了台阶边缘。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她现在像是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里，苏沐安害怕的不行，还是忍不住往下看。

海面上波澜起伏，苏沐安却又觉得它很平静，仿佛它上面的波澜只是像是插图一样贴在上面的静态的图片一样。

太诡异了。苏沐安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却被比口水粘稠百倍的东西给糊住了。

苏沐安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但一想到变成蛞蝓之后连鸡皮疙瘩都没有了，她就更加绝望了。

不是她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苏沐安真的好想念自己原来那个和平的世界。

但是现在她需要马上跳进海里，不然她真的要变成一条蛞蝓了。

苏沐安给自己不停的做着心理建设，扒拉着台阶边缘，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一个翻身滚了下去。

“啊——！”苏沐安在失重感袭来的那一刻心理建设完全失效，除了尖叫什么都忘记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下落，周围的灰色像是被她这个掉落的重物给砸穿的棉花糖一样断开不规则的断面。

整个污染区都像是一个充斥着诡异的贴图的动态又静态的世界一样。

苏沐安在放声尖叫了近一分钟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团巨大的史莱姆里。

柔软粘腻的触感从最先碰到海面的地方开始迅速向上包裹，最后把她完全包裹在里面。

苏沐安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完全身处灰色的海水中了，但比起海水，周围的液体用粘液来形容更加合适。

苏沐安不需要做什么就在慢慢的往下沉，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灰色的世界慢慢变成了黑色的世界。

声音在这里不复存在，苏沐安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甚至都开始感到模糊，她忘记了呼吸，心跳声变得慢而清晰，像是间隔很久才会听到她的心脏跳动了一下。

“苏沐安。”诺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苏沐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的污染症状正在越来越严重，再拖下去，她可能在身体完全变成一条蛞蝓之前，就要先在自我认知层面认为自己是一条蛞蝓了。

苏沐安后怕的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应该放松。”诺亚说，“不要抗拒。”

“什么……？”苏沐安的问号还没打出来，突然感觉有什么比组成灰海的液体更加粘稠的东西裹了上来。

蠕动的感觉细微但清晰，让苏沐安没有自欺欺人的余地的意识到，她刚刚被一条蛞蝓吃掉了。

她从一个黑暗的地方到了一个更黑的地方，如果只是这样还好，但这条蛞蝓似乎正在像是要把她打包成压缩文件一样挤压她。

苏沐安很难不抗拒，如果不是比起她自己的判断她更愿意相信诺亚的判断，她现在早就拿起枪乱开一通了。

“诺亚，很好，我现在被一条巨型蛞蝓吃掉了，然后呢，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苏沐安强忍着怒气问。

“等待。”诺亚说，“这些蛞蝓正在为污染源捕捉能量，它们会把你运输到污染源附近，在此之前你需要忍耐。”

苏沐安觉得这个忍耐的限度不是能由她主观意识控制的，她可以忍，但她身上的制服好像没有这么抗压。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制服里的硬质结构被挤压发出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在不久之后，被挤压发出声音的就会是她身上的骨头了。

苏沐安不得不想点其他的来转移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运气好的话，这些蛞蝓也会捕捉到我的队友们，把他们也送到污染源附近？”

诺亚用板正的声音回答她，“事实上，这不是一件运气占比大的事情。”

苏沐安沉默了一下，怀疑诺亚是在嘲讽她。

但客观来说，如果其他三个队友也处于相互失联的状态，以他们丰富的经验和诺亚的辅助，他们只会比她更快找到方法到达污染源附近。

在蛞蝓身体里的时间变得更加缓慢了，苏沐安觉得自己的污染程度又加深了一点，她强撑着精神找这里唯一能说话的人工智能说话保持理智。

“诺亚，一般来说第一次参加任务的新人死亡率有多高？”

诺亚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给出程式化的“你没有权限获知该数据”，而是相当人性化的说：“你会活下来的，苏沐安。”

苏沐安刚才感觉到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她甚至觉得诺亚是在故意想在她面前暴露他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苏沐安想不通。

是因为诺亚实在寂寞太久想找人说话，而她是个没有根基刚加入收容部的低级优化者，就算发现了诺亚的秘密也可以轻易被处理掉的小炮灰吗？

诺亚完全可以在污染区内和外界跟小队其他成员通讯全部中断的情况下和她进行谈话，最后再在污染源快要被收容的时候操控她的外置机械辅助装置给她自己来上一枪。

万事大吉。苏沐安觉得没有比这个计划更完美的方案了。

而且进污染区之前张天亮也说了，第一次参加任务的新人死亡率很高，她就算死了也没人会怀疑。

诺亚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