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要染黑心肠的顾途蹙眉俯视着小男孩,确定对方昏死过去,攥了攥手掌,默默抱起断裂的树干。
他仰头借着月光看到大树的裂口上有锯过的痕迹,同样自己手上的树干也有痕迹。
顾途咬牙,顺着楼梯爬上屋顶。
他用力抱起树干,将裂口对准大树,施展木系异能。
尖锐的断口贴合在一起,裂缝渐渐愈合。
树干又长在了大树上。
顾途寻来几条长长的麻绳搭在树干上,麻绳的尾端垂在屋外,顾途下了楼用力去拽麻绳。
佛千回明白了顾途的意思。
他低下头,面色苍白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去做这违背良心之事。”
顾途看到佛千回这副模样,心里一软,松开麻绳上前温柔地安抚:“你没有错,末世本就是人吃人的时代。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明天死得就是我们。”
顾途将其中一缕麻绳递给佛千回,道:“拉下它。”
佛千回犹豫地攥着麻绳。
顾途瞥向晕倒的小男孩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村里真正偷粮食的人是他。”
佛千回抬手,指侧贴着下唇,有些惊慌。
“他……他……”
顾途点头:“你还记得吗?你之前说村里的丧尸是一个小男孩引来的。一次是巧合,可两次三次呢?他是故意的!”
佛千回喃喃,一边厌恶地看着小男孩,眼底又有着心软的迹象。
顾途早就知道佛千回是个好人,恨铁不成钢道:“他父母是异能者,有对付丧尸的经验。他自然清楚只要他骑上自行车,穿得厚些,丧尸就追不上他!”
这是顾途从小女孩身上发现的。
小女孩既然能替男孩背锅,明显也是知道部分实情。
小女孩能穿上小男孩的衣服,骑上小男孩的自行车去杀丧尸,那很有可能小男孩经常这样做。
但小男孩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途将之前的线索串起来,总结为两点。
第一,小男孩的父母在没有受伤之前过得很滋润。父母经常会用晶核去基地为他换一些不一样的吃食。
但是现在父母受伤了,小男孩的伙食一下子变差了。
所以小男孩选择了偷。
他不顾村民死活,违背道德去偷别人用来救命的粮食,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可单单是这样还不够,小男孩还是很馋基地的粮食。
但是父母受伤了,不能去杀丧尸养活他。
于是小男孩想出了一个歪主意,那就是将丧尸引到村子里。这样父母就不得不杀丧尸,到时父母将晶核攒起来就可以给他换好多好吃的。
其次,小男孩在引来丧尸后,有几户村民因此死去,他们的粮食被分发给其它人,其中也包括小男孩一家。
小男孩由此找到了锲机,发现引来丧尸是一件血赚的事,于是贪欲上头的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去招惹丧尸,让村子愈发混乱,小男孩也好从中得利。
当然,这些都只是顾途的猜想,他不敢百分之百确认。
不过,他敢肯定,丧尸潮与小男孩绝对脱不了干系。
佛千回叹气,最终答应与顾途一起拽麻绳。
佛千回看似踌躇,可当他下拉的那一刻,顾途手上一松。只听“噗通”一声,树干便断裂掉了下来。
顾途默默看着佛千回,佛千回眼神无辜。
顾途要不是清楚佛千回的本性,他怕是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了。
顾途蹲下身收起麻绳,看着小男孩与树干的距离,脑海经过简单的计算。
他将树干抱起放在小男孩腿下,又拽了拽小男孩的衣袖,做出自然下落后的模样。
做好这一切后,顾途心跳很快,这是他做得为数不多违背良心的事。
他看着昏迷的小男孩,正在犹豫要不要通知其家人时。
佛千回却忧郁道:“这么冷的天,我们还是去告诉他的家人吧。虽然他的家人可能会缠上我们,但这毕竟是……”
顾途:!
他咬着牙,目光决绝地看着佛千回:“都末世了,你怎么能这么心软?他是一条命,可被他害死的村民也是一条条人命!”
说罢,他推着佛千回的轮椅不管不顾地回了家,关上大门。
见佛千回一直向后张望,顾途思索片刻,冷静道:“他父母既然能让小女孩背锅,那肯定知道小男孩喜欢偷东西。深更半夜,如果他们发现小男孩不见了,迟迟未归,必然会四处寻找,很可能过不久小男孩的父母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佛千回:“那……”
顾途:“即便他们再恨也不敢声张,否则就会暴露他们儿子偷东西。在末世偷东西本来就是重罪,何况他们儿子是自己摔下去的。”
佛千回看似诧异地望着顾途,良久道:“顾途真聪明。”
顾途咬唇,水润的眼眸在眼眶轻晃。
都是末世把人逼的。
顾途拉开玻璃门,推着佛千回进了客厅。
他想着小男孩摔坏的双腿,又不自觉去看向佛千回的腿。
佛千回的腿应该是在末世来临后断的,距离现在也没有多久。
对方受伤的时间越短,越有可能被治愈。
顾途是不会让佛千回坐一辈子轮椅的。
他轻轻打量佛千回的双腿,好在肌肉还没有萎缩,这段时间是顾途疏忽了。
他将佛千回推入卧室,来到床边。
佛千回伸手把住床沿,却发现顾途没有像以往那般离开。
他不解抬眸,只见顾途突然蹲了下来道:“我帮你按摩一下腿吧?”
佛千回嘴唇动了动,眼眸低垂,喉结轻滚后缓缓点头。
顾途得到佛千回同意,眉心舒缓了许多。
他认真盯着佛千回的腿,发现这一双腿修长,若不是骨折了,双腿应该是很笔直的。
顾途挽起佛千回的裤腿,小腿肌肉匀称,对方在末世前应该经常健身。
顾途伸手按向小腿,他的力道不小,但他清楚,自己的力气对佛千回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佛千回俯视着顾途,入眼是一头黑发看起来乖巧又体贴。
对方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又密又长,此刻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佛千回虽被挑断了脚筋,但他的感知还在。
他能感受着一双温热的手正贴着自己的肌肤轻轻按压着……
佛千回握住椅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很不自然。
顾途大约按了有两分钟,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
佛千回弯下腰,低沉道:“不用按了。”
顾途眼神迷惘,佛千回滚动喉结,错开与他的对视,浅笑一声:“我每天都有为自己按摩,也时常设法活动双腿。”
顾途心里的愧疚感终于浅了些。
他还想继续为佛千回按摩,佛千回阖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撇头看向地面道:“你我都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顾途听出了佛千回的拒绝,有些不舍地起身,在与对方互道晚安后轻轻离开。
房门被关上。
佛千回重重靠上椅背,仰起头,额头上都是因为忍耐而出的汗。
他指尖轻颤,心跳难以平复。
他以往极为痴迷顾途的触碰。
可今天,当顾途为他按摩双腿时,他除了灵魂微微颤栗,内心却渐渐涌出一股不适。
那种不适感包裹着心脏,如针尖般刺入。
佛千回有半分钟在迷茫这种感觉是什么,逐渐地,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被挖掘出来。
这是心虚。
佛千回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几乎遗忘了这种情绪。
他俯视着顾途清澈的双眼观察着他的双腿,对方单纯又懵懂,毫无保留地想要为他好。
他心中的龌龊对上对方的纯洁,就像是藏在阴暗处的污秽对上了阳光,惧怕且无处遁藏。
他就是这一抹污秽,在对方关切对问他怎样时,他甚至不敢与其对视。
佛千回深深喘息,背后满是湿汗。
第二天,顾途一大早醒来,佛千回已经把地拖好了,正抱着被子打算去外面晒。
顾途见状,赶忙帮对方打开大门。
拉开门闸的那一刻,顾途有些紧张,他生怕小男孩还倒在家门口。
所幸门外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断裂的树干。
顾途松了一口气,转身却顿住了。
佛千回推着轮椅出来,瞧到了顾途的怔愣,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只见他家大门被发泄般糊上了泥巴,经过一夜的晾晒,泥巴已经干裂。
佛千回攥紧了椅柄,实木硬生生被他捏出了指印。
顾途沉默,紧紧皱眉。
佛千回抬头,过来揉了揉顾途的脑袋,温柔哄道:“别放在心上,他们儿子在我家门前摔断了腿,他们想要发泄情绪也是在所难免。”
顾途生气又委屈:“可是明明是他们儿子趁半夜到我们家来偷东西。”
佛千回摇了摇头,轻呢道:“何必计较这么多呢?得过且过,我们除了门上脏一点,也没受到什么损失。”
顾途瞥了佛千回一眼,越来越委屈了。
过了一会儿,佛千回端来了一盆水,用抹布认真清理大门。
一个小时后,大门比原来还干净。
佛千回安慰顾途:“你看,这不好好的吗?”
顾途抿嘴低下了头。
第二天,顾途照常起来做饭,佛千回正端着水盆进来,也不知道忙活了什么。
下午,家里没柴火了,他们一同出去捡柴。
经过村口时,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
据说有异能的那一家昨晚进贼了,那贼砸了他们家的锅,还把他们家的大门推了,门口的树也砍了。关键是那一家人夜里愣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顾途震惊咂舌。
佛千回忧愁坐在三轮车厢上叹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