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骄刚刚也不全是吓唬小钱氏的,他爹确实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回来了。他要抓紧时间回家做饭,等他爹回来就能吃口顺心的。
现今是八月下旬,前不久收完了稻谷,天儿还是热得狠。他爹顶着大太阳忙活一上午,回来必然是没有什么胃口的。
柳天骄寻思着不如捞点前几日泡好的豇豆辣椒,做个爆炒猪肝,再去摘点新鲜的蔬菜,炒个苕尖、拌个黄瓜,饭就煮红豆杂粮饭,能省些精米,吃起来味儿也还不错。
一边想着柳天骄一边发馋,他家虽说是卖肉的,但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能像村里人以为的顿顿吃得起肉,总要攒些银子在手头才不慌。
不过猪下水这种料理不好就腥臭的东西卖得不贵,他们家还是能常吃的。柳天骄手艺又不错,每回一出锅,就得先把自己香迷糊。
想着好吃的,柳天骄思绪就飘得有些远了,脚下的步子走着走着有些偏,差点儿撞上对面正低头嘀嘀咕咕的人。
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尖声尖气地骂道:“骄哥儿,你走路不长眼啊,把我这衣服弄脏了可是要赔的。”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劲儿,柳天骄就知道来人是王媒婆。刚还在集上呢,这会儿就回村了,且显然还是刚从前头卫文康家里出来的,她跑得倒是快。
自己确实是忘了看路,对方骂也就骂了,柳天骄也不争辩,只道:“天儿太热了,没注意,王婶儿去卫文康家里去了?是有啥好事儿?”
王媒婆显是刚刚在卫文康那里受了挫,这会儿也顾不上跟柳天骄计较了,撇撇嘴就抱怨道:“跟你一样,都是不识趣的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田没田,要房没房的,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我看是读书读傻了,真当自己是举人老爷了?”
说举人老爷明显是在埋汰卫文康呢,他自小书读的好,卫文康他娘在世的时候时常在外自夸,说是学堂的夫子都觉着卫文康是少有的天才人物儿。
初时大家还有些相信,毕竟夫子都这么说了,可惜后头去下了一次场,啥都没中,还被抬着回来,大家就有些犯嘀咕了。
直至卫家老爹去世,卫文康守了三年孝没下场,后头又下场一回,又是被抬着回来的。大家回过味儿来,什么天才,分明是忽悠人的,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还装那样子说是身子骨不行。
现下卫家老娘又去世,卫文康又得守孝三年,大家对这个“小天才”都只剩冷眼了。但好在卫文康那张脸实在是出色,盯着的姑娘哥儿的不少,王媒婆今日一看就是帮忙说亲去了。
想到那不可一世的骄少爷要靠卖身求荣,柳天骄一下子来了兴致,“王婶儿给他说的是哪家呀,入赘吗?”
王媒婆撇撇嘴,“人卫大少爷挑着呢,我可不敢说入赘,村长家的甜姐儿,人嫁妆多丰厚啊,就这他还不愿意,你说恼人不恼人?”
甜姐儿,居然是村里狗都不敢惹的甜姐儿?要说在村里难嫁榜,柳天骄能进前三的话,甜姐儿绝对稳坐第一。
原因有三,这第一便是长相,虽说家里有钱,偏偏长得又黑又瘦,大半张脸上还全是痘。
第二是性子,狗都不敢惹,自然是蛮横不讲理。柳天骄嘴虽毒,不惹他就没事儿,甜姐儿却是不同,莫名其妙就看人不顺眼,看不顺眼便是一番酸话。
第三就是家里太强横。她当村长的爹就不说了,上头还有七个兄弟,个个凶悍,就这么个小妹妹,自然是从小就护着,甜姐儿指哪打哪。
就这样的人物,谁敢娶?眼馋村长家的嫁妆也得有命花啊。
柳天骄想着卫文康以后每天委委屈屈、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险些笑得肚子疼。“王婶儿说得太对了,他就是不识趣,您好好教训一下,这饭都要吃不起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
王媒婆像是找到了知音,“可不是,没想到骄哥儿你这么懂事,以后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什么挑个好的,是想着法找个贪图他家条件的无赖吧。柳天骄知道王媒婆什么德性,也不接茬,只是继续八卦:“那卫文康这下可不是把村长得罪了?”
王媒婆不屑道:“可不是,他一个外来户行事这么不知好歹,早晚被撵出去。”
柳天骄虽说是想看卫文康笑话,但见王媒婆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爽,“人家卫家当年也是花了钱才落籍的,又不是犯了天怒人怨的事,哪是说赶出去就赶出去的。”
王媒婆闻言只是冷笑,“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天真,在村里过日子,得罪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人家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不过是一群老流氓,村长就是其中最不要脸的一个,他家甜姐儿为啥没人敢惹,还不是当爹的在背后撑腰。
王媒婆见柳天骄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笑道:“不是老身说闲话,骄哥儿你呀也注意些,早点把婚事定了,你爹再厉害也是早晚要走的,到时你一个小哥儿无人可依,可是要吃大亏的。”
柳天骄呵呵冷笑两声,“我可不怕以后吃大亏,只怕定了婚事现在就亏钱。”
王媒婆见他油盐不进,气得一甩袖就走了。
柳天骄瞧着那颇为粗壮还一扭一扭的背影,撇撇嘴骂道:“不要脸的老婆娘,吓唬谁呢。”
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又在大太阳底下站了这老久,柳天骄发现脸上都被汗打湿完了。
本打算就侧侧肩膀,用衣服擦擦,朝前觑一眼卫家那破破烂烂的大门,柳天骄心里莫名发虚。天儿热,猪肉铺子里能有什么好味道,柳天骄在铺子里熏了一上午,这衣裳上也全是怪味儿。直接用衣服擦脸,怕是某些眼高于顶的东西又要面带嘲讽了。
柳天骄老老实实揪出怀里洗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才拉着板车回了家。丝毫没注意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子。
折腾这半天,做饭时间颇有些赶了。柳天骄回家把东西归置好,只来得及用院子里晒热的水擦了擦身子,就赶忙换了衣服做饭去了。
把灶屋里的火点上,锅里烧热,直接把洗干净的红豆放进去,吵到微微有糊点子,就盛到碗里,免得时间短煮不耙。再往锅里掺水,待水烧开后,下入淘好的米,柳天骄盖上锅盖,添了柴又去切猪肝。
待把煮到半熟的米捞出来,放到后面的锅里蒸上,柳天骄总算是稍稍歇了口气,只要饭熟了,炒菜是很快的。
想着自家爹在外赶那么久的路一定很热,柳天骄又去把早上买的水豆腐捞出来,加上醪糟,淋上鲜牛乳,再加上些晒干的桂花,放到井里冰好。
嫩嫩的豆腐搭配清甜的酒酿,加上悠悠的桂花香,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就是这些材料在乡下来说都算是精贵的,也就柳老大这么宠孩子的,才舍得拿出来让他折腾。
可乖巧又能干的孩子谁不愿意宠呢?柳老大饥肠辘辘又大汗淋漓的回到家,立马就见自家哥儿端着温热的水出来,笑眯眯地说:“爹,快洗脸吃饭了。”
柳老大心都要化了,都说他家孩子长得粗,哪里粗了,明明笑起来还有俩小酒窝,甜死了。“今天吃啥呀?”
柳天骄报了菜单,“爆炒猪肝,凉拌黄瓜,还有炒苕尖。”
想着自家哥儿那手艺,柳老大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快,上菜,还等什么。”
柳天骄笑笑,“爹你急什么,还有更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