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边缘。

深黑的土壤上袅袅升起黑灰的烟雾，似有生命一般蜷曲扭动着窃窃私语。

“排行第二十七的魔女...”

“黎...”

“领地...”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模糊不清的边缘，鼓起的小山包又多了一座。

成群结伴的小魔“啧”了一声摇头飘过，议论着人类填埋垃圾的地方怎么偏偏就和他们魔域重合了。

魔烟们匍匐下来聚成一团，等到小魔们走远了才重新飘散开来，没一会儿，又因为逐渐靠近的强大气息而被狠狠压制在了地面上。

一道高挑的身影走近，魔烟们口中排行第二十七的魔女黎不满地看着前头的垃圾山，蹙眉，握拳。

怎么偏偏就她是排行最末的那个，被分派到了边缘这片最贫瘠的魔域，魔众少得可怜不说，还得处理人类的垃圾！

召唤了一批小魔过来处理垃圾，魔女黎托着下巴蹲在边上，一边懒洋洋地指挥小魔挖坑，一边思考挪一部分垃圾到她第二十六个姐姐的地盘上的可能性。

如果能挪一点魔众过来就更好了，魔众们反馈过来的能量太少，她每天都吃不饱呀...

魔女黎盯着垃圾堆，视线落在眼前一堆花花绿绿的带着人类的脸和陌生线条的书本上。

让我来看看人类读的是什么书...

她挥动手指，目测为文字的线条离开纸面，拆分、扭曲、聚拢，最终隐没在她的手心。

“专辑，专辑是什么？”被魔女黎选中的一本书漂浮在空中，打开，掉落一张巴掌大的纸片，又抖落一张圆形的塑料片。

书页哗啦啦作响，最终接二连三地落入挖好的深坑里。

没意思。

夹在专辑里的一块方形金属坠到她的脚边，被她好奇地捡了起来。

“手机？手机是什么？”

屏幕亮起，一张好像在哪本专辑上看到过的人脸对着她笑得灿烂又多情，魔女黎对着屏幕点来点去，时不时嘀咕两句。

“全世界最讨厌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啊，同感...”

“他们就是最喜欢弟弟吧，只带弟弟去霓虹，烦人——霓虹？看不懂...”

“我明明比弟弟早两天过生日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一起过，烦人——生日？诞生的日子吗？这是要过什么...”

“签售会的时候看到玟奎欧巴真人了...果然实物更帅了——说什么呢...”

“爸爸又把我房间的海报撕掉了，烦人——唔...人类过得这么不开心吗...”

“小游戏快做完了，果然我很有天赋，除了没钱找美工剧情也很垃圾以外没有缺点——游戏？让我看看...”

黎试探着在屏幕上找到应该被称为“小游戏”的图标，点开，屏幕突然灭了下去，徒留中央一个转动得很是凝滞的小圆圈。

在她失去耐心要将这玩意儿丢进垃圾坑的前一秒，屏幕上总算出现了新的东西。

【欢迎进入恋爱模拟游戏。】

【随机生成角色卡？】

【是】【退出游戏】

写着“是”的按钮被轻触，接着又浮上来新的一页。

【您的名字：殷娜英】

【修改】【确定】

她点了“修改”，输入“黎”，但“确认”按钮始终没有亮起，黎若有所思地摸了下唇，在再次浮现出来的“殷娜英”的基础上，改掉了最后一个字。

【您的名字：殷娜黎】

【确定】

屏幕上又闪过一些由拙劣线条构成的画面，被她不感兴趣地划到了结尾。

【请选择您的攻略对象。】

【确定要攻略一号金玟奎吗？】

【确定】

屏幕暗了又亮，出现两个非常抽象的像素小人，一个脚下写着【金珉奎】，另一个脚下写着【殷娜黎】。

【你和金玟奎第一次见面是在安养的一家小饭店，你不小心撞到金玟奎毁了他的大衣，因为清洗大衣和金玟奎交换了联系方式，成为了朋友。】

【殷娜黎】抱着一坨大方块，和【金玟奎】交换了一坨小方块，两个像素小人之间升起了一颗忽闪忽闪的像素小红心。

黎还不能完全理解文字中包含的信息，在接下来的攻略中也是随心所欲地选择着按钮，那颗像素小红心的颜色也不规律地变化着，一会儿有大半个都变红，一会儿又几乎全变灰，只有最下面的尖尖还带着点儿红。

过去十几个场景后，黎开始觉得无聊了。

【休息日，金玟奎邀请你去了游乐场，你说你想玩——A：旋转木马；B：鬼屋】

前一个选了左边的...那这一个就选右边的吧...

黎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屏幕猛地一抖，跳出一段红字，将她岌岌可危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你在鬼屋打伤了工作人员，被警察抓走了。】

【一号金玟奎攻略失败。】

【请选择您的攻略对象。】

黎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着，警察...是什么？等等，失败？失败是什么意思她知道。

堂堂魔女，怎么会失败！

埋垃圾的小魔被她身上突然激荡的气势吓了一跳，埋垃圾的速度更快了。

写着【金玟奎】的像素小人整个灰掉，黎划拉了一下，露出后面一个像素小人。

【确定要攻略二号尹静寒吗？】

【确定】

这次【殷娜黎】旁边的像素小人脚下的名字变成了【尹静寒】。

人类的名字都很奇怪呢...

【你和尹静寒第一次见面是在越南街头，你以为他是游客，拜托他帮忙拍照，然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个又一个场景过去，黎选择得比前一次更谨慎了一些，她摸到了一些规律，小心翼翼地护着小红心越来越红。

果然，魔女是不会失败的！

【尹静寒回国前和你约好了在首尔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但是你手机不小心丢了失去了尹静寒的联系方式，幸好你没忘记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决定——A：打车；B：走路】

黎一边思考着为什么不能飞过去，一边做出了选择。

【走路过去的你被疾驰经过的摩托车撂倒，受伤住院错过了约定。】

【二号尹静寒攻略失败。】

【请选择您的攻略对象。】

黎：……

黎：？？？

风起，原本飘在她身后看得津津有味的魔烟们作鸟兽散，倒伏在地面上不敢动弹。

她不满地拧眉，黑瞳泛起一轮金红的边，妖冶而姝丽。

写着【尹静寒】的像素小人也整个灰掉，她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第三个像素小人。

【确定要攻略三号全原佑吗？】

【确定】

……

【三号全原佑攻略失败。】

【请选择您的攻略对象。】

【确定要攻略四号崔盛澈吗？】

【确定】

……

【四号崔盛澈攻略失败。】

在小魔们勤勤恳恳的工作下，垃圾堆慢慢减少，只留下最靠近黎的那一圈。

而和逐渐减少的垃圾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魔女黎的怒气值。

她眼眸中的金红更重，长发无风自动，带起刺破空气的声响。

悬在空中的手机“嗡嗡”地振动着，鲜红的【攻略失败】闪烁不停，黎轻嗤一声，手机扭曲、变形，和剩下的人类垃圾一同落入深坑中。

“浪费时间。”

她撇了撇嘴，工作完成的小魔们又四散开去，只有那些低阶魔烟们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被深埋的手机发出诡异又耀眼的光，刺穿了土层。

魔女黎似有所感地转身，强烈的光晕在瞬息之间出现又消失，魔烟们只听到了某个同伴发出的惊恐短促的尖叫。

“gia——”

*

2022年5月，首尔。

“亲爱的，快点起床，欧尼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窗帘被“唰”地一下拉开，刺眼的光划破昏暗的空气，照亮躺在床上神色恹恹的女孩。

黑色长发胡乱地铺在枕头上，魔女黎，不对，应该是殷娜黎听着女孩子清亮活泼的碎碎念，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哀叹：“Eileen呀，我好饿。”

“你怎么每天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马上要回归了得做好身材管理才行，好啦，快点起床啦！”被称为Eileen的金发混血小女孩拽了下她的胳膊，殷娜黎顺势坐起来，垂头丧气地将脚伸进拖鞋，站了起来。

一团人类看不到的灰色从床尾飘下来，积极地爬上她的肩。

“尊敬的魔女大人，早上好！今天又是——”

殷娜黎掸了掸肩，吸吸鼻子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蔫头耷脑地走进了卫生间。

莫名其妙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三天，身边除了一团弱小的魔烟外，捕获不到任何魔域的气息。

这具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类躯壳柔弱又无力，白皙的皮肤撞一下桌子角都会红，膝盖上前天跳舞摔倒留下的淤青还又青又紫，缺少睡眠而引起的头昏脑涨也挥之不去，打完三个哈欠就眼泪汪汪。

揩了下眼角沁出的生理泪水，抓起洗手台上的牙刷，魔烟殷勤地扛着牙膏在牙刷上挤出豆大的牙膏粒，然后托着洗脸巾恭候。

魔主在上，要不是因为这个意外，它得等几万年才能有侍候魔女的机会啊！

殷娜黎将牙刷往嘴里一塞，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魔女的美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咬着牙刷的薄唇带着漂亮的粉，在熬夜、节食的打击下也毫无受损的白皙透亮的皮肤，还有握着牙刷指节修长的手指，怎么看都是会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她皱了下鼻子，还是不喜欢牙膏奇怪的薄荷味，接了点水鼓着腮帮子咕噜噜地吐掉，又捧着水搓了搓脸，然后魔烟就带着洗脸巾呼到她脸上。

三天前，她和这团魔烟受到不知名力量的冲击，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人类世界。

对她来说陌生，对魔烟来说倒不尽然，作为力量薄弱的魔域生物，它倒是有不少次人间漫游的经历，勉强能为殷娜黎做半个向导。

是的，殷娜黎。

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她就看到了自己脚底下踩着的【殷娜黎】。

那个质量低劣莫名其妙的游戏好像成真了，她变成了自己抽到的角色卡殷娜黎。

殷娜黎，Nari，1999年12月16日出生，两年前出道的女子团体Twinkle的门面兼忙内，所属社是Watermelon Sea。

公司糊，团糊，她更糊。

当然，糊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最严重的是，她饿。

很饿。

非常饿。

是□□上的，更是灵魂上的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