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安振玄迷糊间醒来,抓住身旁之人,睁开眼便见卫通。卫通道:“你总算醒了,那红大巫还真有两分本事,你血都快流干了,她一把巫药下去就把你救活了,正好,再喝一回药。”卫通把他扶起,趁他没反应猛灌一碗药,安振玄只觉一股腥臭黏腻的液体灌入喉中,还未下肚就想反胃出来,卫通连忙按住他的嘴,“你可别吐啊,吐了还得重新喝一碗,多不划算。”安振玄只好强忍恶心吞下,“静儿呢?”卫通挪开身子,露出梳妆台前的蓝静,她正抓着粉色雏鸟,用梳子给它梳毛。安振玄松了一口气。卫通道:“正想问你呢,为何蓝姑娘会变成这样。一阵糊涂一阵清醒?”安振玄本做好解释准备,听此言,“什么清醒?她清醒了?”卫通点点头:“是啊,她方才还清醒了,刚打发甜姑,这几天同红大巫谈判,都是她清醒的时候做的,只是糊涂的时候多,她人一迷糊,小润爷就不让她与红大巫会面。”安振玄欣喜若狂,顾不得脖子上的伤,挣扎下床走到蓝静身边,捧着她的脸,“静儿,你快好了是不是,静儿,看看我,我是阿玄。”蓝静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道:“阿玄,你抓着我脸做什么。”安振玄哭着将她按在怀里,呼吸不畅的蓝静砸了他几拳他才松开,她气不过,又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清醒了一句话又糊涂了。
安振玄眼尖看到蓝静手腕上的绷带,“你手怎么了?”卫通道:“你被红大巫割了喉,流了好多血,蓝姑娘那时糊涂,划了自己的手给你喂血。”安振玄心疼的又想掉眼泪,摸着蓝静的手就哭,蓝静觉得好奇怪,她从未见过夫君哭,她摸摸他的泪珠,“夫……”安振玄连忙捂住她的嘴,制止她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卫通嗤笑他的心虚,“别挡了,你昏迷这几天蓝姑娘喊了多少回夫君了。我听见了,小润爷和秦侍卫他们都听见了。”安振玄尴尬地摸耳挠腮。
“你们达成什么条件,红大巫为何要救我。”卫通回道:“不知为何,他们认定蓝姑娘是真圣女转世,死乞白赖非要留她下来,也是怪了,当时我们都无计可施,人质在手,偏生一场红雪就扭转了局面。”
“红雪?”
卫通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手帕,打开是一小撮红色粉末,“事后小润爷在地上收集到这些,估计是下雪时夹杂了这些粉末,看起来才像红雪。”安振玄捻了捻,手感腻滑,“是,花粉?”卫通道:“秦护卫查到这些花粉是从后山洞穴来的,就是我们找到你们的那个洞穴,那里一片野草不知何时开满了花,风从山顶来,将花粉带出来,又恰好下了雪,就成了红雪奇景。”安振玄疑惑:“既是巧合,红大巫也认?”
说话间,屋外传来吵闹声,卫通示意外头,“红大巫倒是认,有人却不认。”
秦护卫等几人守在屋外,拦住想闯进来的梅长老一干人,“梅长老,圣女在午歇,不见人,红大巫说了,你不能私自打搅圣女。”梅长老道:“我想见见安小兄弟。你进去通传,他会见我的。”秦护卫冷脸拒绝:“安公子还没醒,梅长老请回吧。”
三翻四次被拒绝,梅长老脸色不好看,正想一不做二不休动手,房门推开,卫通扶着安振玄出来。安振玄道:“梅长老要见我,可否借一步说话。”梅长老见他软和态度自然应承,二人走到院旁石桌,左右无人,梅长老才说话:“你们不能留下,这里是百越人的圣殿,你们中原人不能掺和,我不会让一个中原女子做圣女的,更何况是一个傻子。”安振玄道:“蓝大小姐做不做这个圣女可不是你一个长老说的算,她既然跟你们红大巫达成协议,就没人能阻止她。”梅长老暴怒:“你若想保住你这条小命就听我的,说服那些人带着你女人离开,大巫那里我会解释,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蛊虫的滋味,你可还记得。”
安振玄低头沉吟,“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先见红大巫。”梅长老冷笑:“别动小心思,巫蛊之术百家百样,我传承的巫蛊就是大巫也不能解开,你见她也没用。”安振玄道:“既如此,长老何惧我见大巫。”梅长老咬牙道:“你想见大巫还不简单,你带来的那个小润爷是个能人,连大巫也能讨好,这会儿他正在大巫的洞穴里,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机会来找你。”
梅长老一离去,卫通就凑上,“如何?那老头可有为难你?”安振玄摇头道:“他在红大巫那里也不讨好,有红大巫压着,他再多手段也使不出来,据他说,小润在红大巫洞穴?”卫通松了一口气,笑道:“红雪的事情小润爷直接告之红大巫,没想到红大巫在得知红雪是传承洞中野果花粉造成,反而更加信服蓝姑娘是圣女转世,她说,朱雀神鸟十数年未出现过了,洞中的乌浆果就是它的口粮,乌浆果果落结英,会在特定的时候炸开爆出花粉,结合风向大雪才能造成红雪奇景,无论哪个条件,缺少一样都不成,再加上圣女头上的朱雀雏鸟,红雪神鸟都预示着圣女,而且老越国公夫人是百越人,圣女身上就流传着百越人的血液,她若不是圣女,谁能是。一番话,我们谁也说不出错,随后蓝姑娘恰好清醒了,你也知道蓝姑娘通身气势,红大巫更是信服得不行,只是蓝姑娘清醒的时候不多,这几日小润爷常往红大巫的洞穴跑。”
已近午时,有教众送来午膳,卫通把安振玄扶回房里,在饭桌坐下,起身便要走,安振玄奇怪:“吃饭了,你往哪儿去?”卫通笑道:“我跟秦护卫他们吃,就不打搅你叙旧了。”安振玄道:“什么叙旧?”卫通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安振玄无奈摇头,起身绕过屏风去叫蓝静,方一进去,竟见床边坐着一个男子,正给蓝静把脉,蓝静也乖乖地靠坐床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小粉的雏羽,顺着精瘦的指尖往上瞧,垂首沉思的男子面容善祥,“师父!”安振玄大惊,忌惮着蓝静在他手上不敢轻举妄动,“师父,你何时来的,斩龙草静儿已经吃了,你想要也没办法了,求师父放过我们吧。”庐云没搭理他,自顾自取出银针就要往蓝静手上扎,安振玄吓得往上扑,“师父不要!”,针飞得快,蓝静只觉手上一凉,不自在地想拔针,庐云按着她的手:“别动,针歪了会出事。”此言也镇住安振玄,他痛苦道:“师父……”庐云捻了几下,就收针,起身走到安振玄身旁,把他按坐在蓝静身旁,给他看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开始愈合了,这巫药当真霸道,效果竟比丹药好,也好,我少费些心思。”安振玄也看出庐云这是在给他们治伤,又愧又激动,“师父你想通了?太好了,师父你放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静儿会好好孝敬你的。”
庐云脸色一凝,“你和蓝姑娘私定了?”安振玄顿时心虚不自在,“跌落悬崖后被榆寨的村民救了,我,我们在那里成婚的。”庐云拿出师父的做派:“跪下!斩龙草集王朝气运,非常人能受,我给你的药只是暂时压制,蓝姑娘侥幸不死也会受其冲击失了心智,你趁其不智与其成婚,是为欺辱。”安振玄羞红了脸,跪了下来,嗫语再三,用微不可闻的声量道:“我,我不后悔。”庐云怒道:“你说什么!”安振玄抬起头:“我,我不后悔!若非如此,就凭静儿的性子,何时能定下来,求活,苍生万民,传宗接代,承诺道义,哪一样都排我前头,我若不如此,她可以为了传宗接代为了信守与韩绪的婚约,顺便哄哄我,同我们俩一起成婚,我想成为她的唯一,她心中有我,只要我们成婚了,拖过一年之期,她就不会再考虑韩绪。”庐云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摇摇头,安振玄又道:“师父罚我,打我也好,可否先帮静儿恢复心智,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庐云道:“你就不怕她恢复心智知道你做的事恼恨你。”安振玄道:“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绝不想自己一直浑浑噩噩下去,等她醒来,不原谅我也没事,反正我死缠烂打都会跟着她。”庐云叹气:“斩龙草被压制,但仍有气运泄出,反而反哺其身,所以她的神志会越来越清醒,方才我给她施针,她神志已清醒。”
安振玄吓得站起来,又左脚拌右脚拌倒在地,回身看,蓝静笑吟吟看着他,犹如初见。
三人共坐饭桌上用饭,蓝静和庐云二人相谈甚欢,丝毫不见当日生死搏斗的剑拔弩张,蓝静对庐云的世界很好奇,问了许多问题,“我们那里不同这里,以八大仙门为尊,八大仙山分设各域,以城为点,各自供奉所属仙门,因人人都有灵根,每个人都能修习仙术,以盼长生,又因修仙受灵根天赋所限,大部分只能做普通人,修仙界不同这里安逸,灵草异兽奇多,一般人莫说长生,安享晚年已是万幸,但有一点比这里好,物产丰盛,这里的农耕还是看天吃饭,出产也低,哎,陨石雨难后,灵草异兽变异,灵气溃散,如今的修仙界怕是也要回到看天吃饭的时候。”蓝静道:“你们那的农种与我们有何不同?”庐云一听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就连斩龙草也为天道不容,其他的就更别想了,不过我在这里游历多年,倒是见过一些轩辕朝百姓从未耕种过的好农种。”蓝静忙道:“在哪?师父只需告之我地方,我派人去探寻。”庐云道:“不必,我有日行千里符,我可帮你取来。”安振玄插话道:“师父你身体如何了,伤可都好了?”庐云道:“伤没好全我也不敢来,我的好徒儿若有新奇的招数我可招架不住。”安振玄被讽得头都要埋碗里去了,喝着箘子汤,发现极为鲜美,就给二人都盛了一晚。
“斩龙草不能长存你体内,我会想办法帮你取出来,只是,你身上的毒虽清,受毒草侵蚀多年的身体却不能完全恢复,如今还有多少活头,我也不知。你可怨我。”
“我若怨你,那岂不是路边的花儿草儿枯萎也怪你。”庐云沉默了。
“师父该不会真是这种想法,从你带着任务下界,就该知道,攫取他界灵气反哺己界,本身就是牺牲一个世界拯救另一个世界的事,如此算账,你从降临这里的第一天就是罪人。”
“静儿……”
“若让我选,我也会这么做,这无关对错。”
安振玄松了一口气,庐云也不禁感怀,“一路走来,看到的天灾人祸,皆是王朝覆灭前夕之兆,我种下了恶端,我有愧却无悔,只要有万分之一机会拯救修真界,我都会去做。”蓝静轻笑,“那便是了,我若早逝就算我运气不好,师父你回不去就当做任务失败,从今以后,你仍是阿玄的师父。”说话间,她自然而然接受安振玄的喂食,菌汤入口,鲜香醇美,一口下肚,二人同时愣了,安振玄喂习惯了,他干笑着将汤碗放到蓝静面前,蓝静狐疑看了看他,继而喝汤。庐云便道:“也好,以后我还能给你们带带孩子,以前在仙门外,我除了照料仙草也带带年幼的师弟师妹。”二人同怔,“什么孩子。”庐云宽慰笑道:“虽月份小,有些弱症,但无碍,我那有上好的方子,仙门重子嗣,孕育子嗣艰难,因为研制了不少仙方,区区弱症手到擒来。”安振玄整个跳起来,看了看蓝静又看看她肚子,“有,有了?”蓝静也傻了,说不出话来,庐云见此便沉了脸,“你们还不知?也是,阿玄趁人之危与你成婚,你自是不愿,我那也有方子,可让你无痛落胎……”安振玄连忙推着庐云出门,“师父,我让人给你准备房间,你舟车劳顿,该累了,静儿你好好休息。”
安振玄把庐云推出门,正巧遇见回来的小润,小润上前给二人见礼,“庐仙师,安公子,庐仙师何时来的,可曾用膳。”庐云道:“方用过。”小润道:“那我让人给仙师安排厢房歇息,出门在外,诸事不便,没有带您喜欢的露芽,还请将就些。”小润先将庐云引到厢房,又让人沏了壶茶,陈置被褥,三两下便妥善安排好退下。从头到尾没有理会他,安振玄便知小润也因蓝静的事恼了他,顿感焦头烂额,趴在桌上苦恼,庐云舒坦地喝着茶,“我一会儿就让小润去捡药。”
“师父别啊,静儿还没说要不要呢。”被庐云一瞪,他又耸趴下来。“师父,静儿那里真没法子了?你以前不是说她还能活十年吗。”庐云叹气摇头,“毒草是附生在聚灵草边上,唯有聚灵草能解,斩龙草是聚灵草异化,蓝姑娘中毒年久,毒素侵害五脏六腑,斩龙草只能解毒,其果才能蕴养身体,但蓝姑娘是直接服下斩龙草,未经研制,其药性不能发挥完全,能多活几年已是万幸。”安振玄道:“可还有斩龙草的种子……”庐云道:“当初我将所有的种子都撒下去,只活了这么一棵,再者,若还有种子,你能等十年百年等它开花结果?蓝姑娘可等得?她若等得,你也要像为师,牺牲一朝百姓?”安振玄不甘心:“师父你可是能起死回生,我亲眼见过的。”庐云道:“我何时能起死回生,你童年时不过是失足落水,心脏顿停,我不过是为你复苏心脏,输注灵力,这才把你救活,我没这么大的本事,我不过是仙门外门弟子,所精通不过是料养仙草灵兽,所识杂学都是我从书中自学而来,交给你的那些法术就是最基础的入门法术,斩龙诀最开始提出是想让八大仙们各派出两百名最精锐的弟子下界,可要跨越时空完整下界种下斩龙草,再摘下斩龙草跨越时空完整回到修仙界的几率万分其一,纵使真能完成任务回去,斩龙草中的灵气真的能拯救整个修仙界?许多仙门尊者不愿牺牲门下精锐,便从门外挑选,我便是这样被选中,我不过是比常人略强些。”
“师父你给我的那些书里可有法子?”
“下界前仙尊给了藏书阁的玉简给我,我给你的书都是从里头抄录出来,与之相关只有灵草集。”庐云将书取出给他,“你比我有天赋,或许你能找到办法。”安振玄翻阅到聚灵草一篇,只有短短两句话,聚灵草,常见于灵力充沛之地,性寒丛生易存活,剑叶矮株叶面细绒,这只是普通聚灵草的特性,变异后的斩龙草并未记录其中。
“是了,我被人下了蛊,师父你可帮我摘出来?”庐云疑惑,再次为他把脉,“你身上并无异物,你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一一道来。”
安振玄说后,庐云便轻笑道:“即如此,你身上的蛊虫应是因蓝姑娘给你喂血的无意之举而摘除了。她身上蕴含斩龙草的能量,相当于集天地灵力,虽被压制,但泄出来的气运也不容小觑,区区蛊虫自可剔除,再且,她因身怀天地气运,影响自身命格,是以这些日子以来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安振玄苦笑:“我就说怎么一直是我在吃苦头,她不能自理却能安然无恙,若是如此,那是否也会影响她的寿命,只要斩龙草一直在她体内,她就能长久活下去?”庐云摇头,“正所谓过犹不及,一人之力难承受一朝之运,终有一日我也压制不住她体内能量爆发,唯一法子是找到可容纳天地灵力的容器,可斩龙草已绝,我能做的只有帮她将此力排散。”
安振玄硬着头皮去蓝静房间,正巧遇上从蓝静房里回话的小润,此时小润面对他脸色缓和了些,也不知道蓝静同他说了什么,二人匆匆会面便错开,余光瞄见一抹倩影与卫通转入回廊,竟是甜姑,也不知卫通与甜姑何来的熟络,两人竟能说到一处。
入门时,蓝静于屏风后脱外衣,听见安振玄的声音便道:“过来帮我一下。”他便忝着脸去小心伺候,蓝静觉得好笑,又不拆穿他,还打趣着摸着肚子,“哎呀,这无端端多块肉如何是好。”安振玄道:“姑娘说如何便如何,一切听姑娘吩咐。”蓝静噗嗤笑了,“好歹是夫君的骨肉,你也不心疼。”安振玄就要给她跪下了,“姑娘厚德载物,是后土娘娘托生,我就是驮碑的王八,等姑娘历劫完,我就驮着姑娘回天上归元。”蓝静笑的瘫软床上,指着他,“瞧你这出息。”安振玄摸了摸她肚子,“那你是打算留下它了?”蓝静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自个儿却摸了一把他的脸,“别愧疚了,以前我不懂,但方才你说的那翻话点醒了我,你说想成为我的唯一,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我,我又何尝不是想成为你唯一的那个人,你懂我,我也懂你,在你我彼此的眼里,我们才是真正的那个我。不是蓝姑娘,不是蓝家的女儿,而是蓝静。”安振玄按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心潮澎湃,他的不安,他的不确定一切都得到了回应。蓝静拉着他躺在自己身旁,埋首按住他的胸膛,感受那温热的胸口。
安振玄感念一笑,转念又内疚,“我对你使那些卑劣手段,害你无故失诺,将私欲强加你身上,我这么做又与那些害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蓝静心里酸酸的,二人经历这么多,安振玄一直为她着想,他从来是最尊重她的那个人,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因私情而左右她的决定,也因此一直患得患失,“阿玄,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弟弟吧。”
安振玄知道蓝静心中最大的伤痛便是她弟弟,纵使二人情投意合她也从来不曾提及,“你不必说,我不需要你为了开解我而揭开自己的伤疤,我再也不说那些糊涂话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蓝静缩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声,“傻瓜。”
“我从小便知父母亲更爱弟弟,他们对弟弟负有众望,而我不过是女儿,大了便嫁人,阿爷阿奶再宠我,我也不会是支撑门楣大孙儿,所以我不喜欢弟弟,可是弟弟却很粘我,他太乖太听话,我嘴里说着讨厌弟弟,心里却喜欢弟弟追着我屁股后头跑,可若知道当年他会追着我去雍州,我一定要讨厌他打他,欺负得他再也不敢跟着我。”
“我曾经想过自戕,阿爷临终遗言是让我活下去,弟弟临终遗言也是让我活下去,谟羯把我放回来,就是因为我活不久,送给我阿爷恶心他,我不知该怎么活,回到汴梁,不知该如何与父母亲相处,谟羯人给我喂了毒,还混了烈性春药,致使我随着毒发越多,虚火焚身,情欲难解,谟羯人这么做就是为了羞辱我,我尝试过忍耐,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与家中仆人发生了关系,那天我便看开了,我若一直以此为辱便是称了谟羯人的心,我放纵自己,别人不给的体面,我自己给,后来我自请回雍州,想为蓝家做最后一点事,一年时间,大概够为生个孩子,无所谓孩子父亲是何人,只要能延续香火,也算是还父母恩情。”
“轰轰烈烈地入城,我想看看背后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把人抬到明面上,总有办法对付,顺便再给我的孩子找个名正言顺的爹。”
“所以你比武招亲,招个谟羯细作也没关系?”
蓝静狡黠一笑,“反正只要姓蓝,出自我肚子就好。”
“来雍州开始,我就是个死局,我知道自己活不够一年,表面看着风光,是汴梁来的贵女,实际却是父母不喜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弃女,我回雍州,不过是想祭拜阿弟,夭折之人不入家坟,阿爷说他将阿弟的牌位放在雍州。
在谟羯十年,我无数次想象过有人会救我于水火之中,一次次自救失败一次次重燃希望再次绝望,在回雍州的路上,我救了许多难民,我想,我救不了阿弟救不了自己,那我救了别人的阿弟别人的女儿也是好的,利用手中的权势救助他人的感觉太美好了,我便想,如果再活久一点,我就能救更多的人,也许还能为阿弟报仇。
说来也许你不信,你于我而言是救赎,你带我去你师父那求解药,无意之举,让我平白多了这两年时间,不是放纵自我随波逐流,而是堂堂正正体体面面的活着,这是你第一次让我觉得,活着便有希望。
我就奇怪,怎么遇见你之后,一切事情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在雍州一月,我只能空见百姓困苦却不知如何拯救,是你把卫通带到我面前,我当然知道卫通有私心,才故意让我知道阿都沁夫和陈忠的苟且,让我有了对付陈忠的苗头,简简单单一个设伏便顺利杀了阿都沁夫接管他的马场,后来还剿灭残害雍州百姓多年的沙盗。去借兵,仅凭一块虎符就能借来两千精兵,顺利抵抗谟羯兵,揭露陈忠的阴谋,还接管了雍州,成了一城之主,后来还打败白氏叛军,甚至还当上红衣教的圣女,我的人生好像不止是生孩子这一条路,不过两年多,我竟做了这些从前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就算没有你师父种下斩龙草,按照原本的道路,我最多也就是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然后成婚生子,同我阿娘那样,一辈子困在后院。自遇你后所有的事情都太顺利了,是我在谟羯十年从未有过的顺利,你说,会不会像你师父说的,他救了你之后再也无法对你演算,也因此在我身上倒霉的事情一遇到你就越发顺利。”蓝静说着,眼里光彩熠熠,若能选,她更喜欢在有限的生命中成为一场炫彩夺目的烟火。
“可是你本该长命百岁,不受欺辱,况且,那天我若没离开你就不会……”若不是他师父种下斩龙草,也许蓝静不必经历这一切,明明脱离谟羯来到雍州,却还要再次受到那些沙盗的欺辱,都因为他那天与她分离。
“你是说拉克申那次,你当时若在,你和韩绪我怕是都保不下来,那样的情形下,他杀不杀我是一念之间,可我还是活下来了,还凭借自己逃出来了,我失败过,从逃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在想,随时可能会被抓回去。可我看见了你,在天亮的时候,你带着人来,我不仅逃出来了,还杀回去,亲手复仇,为一城百姓报仇,这是最好的结果。”安振玄低声道:“这都是你的功劳,怎么都推我身上。”蓝静抬头揪拉着他的耳朵,“当然是我的功劳啊,但没有你,我也做不成。在雷霆之怒,你已经为我殉情过一次了,这次你若敢再来一次,让我孩子没了娘又没了爹,你给我等着。”安振玄沉了脸,“不会的,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我不会再让你走我前头,连师父也摸不准你的将来,如今你有了它,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安振玄摸摸她肚子,蓝静疑惑,“你是说孩子?”安振玄道:“是气运,一整个王朝的气运都在你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