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之年的谢临安不曾喜欢过旁人,不过他的追求者甚多,因此他对于情爱之事略懂一二。
爱慕他的小娘子总会展示最美好的一面,在他面前循规蹈矩,蕙质兰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阿雪被辣的毫无形象,一只手作扇扇风,另外一只手直接拿起茶壶,仰头接凉茶,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喝了半壶茶水之后,唇上的热痛之意消散不少,她顶着红肿的唇问他:“你吃着不会辣吗?”
一旁立着的松石脸色有异,心想主子恐怕是故意给卢小娘子夹的辣椒。
小娘子应当发现了吧?
下一瞬,阿雪嘶哈两声缓解热意,随后道:“方才没瞧见辣椒,不过辣虽辣,还是好吃的。辣炒兔肉是我娘的拿手好菜,爹爹最喜欢的下酒菜。”
她没发现。
谢临安唇角依然漾起温和的弧度,眼眸清明,似能看透人心。
小娘子在一个外人面前丝毫不顾及形象,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们相识许久;第二种,她并不在意那个人。
既然他们刚认识几天,那便是第二种了,且并不是他所预料的爱慕。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谢临安眸子垂下,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情已经翻起兴奋的浪花。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微微发热的手心。
他喜欢有趣的事情。
经过两次送饭之后,阿雪觉得道歉的态度给到了,不需要再献殷勤了。可架不住焦红杏兴致勃勃的做饭,阿雪说不用送了,她还嗔怪:“你年纪小不懂,男人啊,就如蚌壳一般,撬开了口子后趁热打铁往里钻。”
阿雪听的一头雾水,焦红杏铁了心让阿雪去送,觉得等入秋之后严家父母回来,他们就得提订婚事宜了。
拗不过她,阿雪便嘱咐道:“行吧,娘,你别放葱蒜,他不吃。对了,还有蘑菇也不要。”
“幸好你提了,要不然我就要把干蘑菇拿出来泡,打算做小鸡炖蘑菇了。”
几次之后,再去客栈找谢临安就变得轻车熟路。
松石好像也习惯了似的,直接出门拿碗筷回来,守在一旁侍候他们吃饭。
坏消息是郎君总与这平民小娘子用饭,着实不像话。好消息是,郎君很喜欢她带来的饭菜,而且俩人一起吃,也不怕下毒。
每次到谢临安的房间,阿雪都忍不住视线瞟向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摆放的整齐,有种神奇的吸引力促使她看。
读书人地位崇高,阿雪对会读书写字的人格外尊重,最近弟弟石头去读书认识了几个字,阿雪看他都变得顺眼多了。
谢临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再看向桌面。
那里躺着一封他写好的书信。
过了半响,阿雪转过头来问他:“你现在读书写字很厉害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谢临安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阿雪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逻辑不对,因为以前他们认识的时候,谢家母子连饭都吃不上,自然不会出钱供谢家小子去念书,那时候所有小孩都是整日混在一起玩泥巴。
没想到分别九年,他如今像模像样,还真有几分世家贵郎的样子。阿雪莫名感叹:“能读书写字真好,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字迹吗?”
谢临安没作反应,松石先不干了。“当然不行!”
桌面上放着的都是和案子相关信息,连他都不能看,更别提她了。
“算了,我还是不看了。”阿雪自己先否定了,她神色坦荡道:“我不认字,看了也白看。”
话是这么说,阿雪对于读书写字还是十分向往的。
晚上卢石头回家要完成严夫子交代的课业,他一脸痛苦的写大字,阿雪就在旁边问他写的是什么,卢石头上了一天的课心情极为不好,还不如上山打猎来的自在。
因此,他语气带了烦躁,“说了你也不知道。”
阿雪屈指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卢石头捂着脑门喊娘,姐弟俩闹腾起来,焦红杏则是笑盈盈的,任由他们欢闹,继续做手上的针线活。
天气越发渐热,家里男子随便穿什么,阿雪是正当风华未婚小娘子,合该穿的亮眼。家中积蓄越发殷实,若是阿雪和严夫子顺利的话,兴许年底就能成亲,到时候好好置办嫁妆。
京城侯府他们万万不敢高攀,就算阿雪嫁过去,如此心思单纯耿直的小娘子,恐怕要在侯府里吃亏。
不像是严为之,就在眼皮子底下,不敢对阿雪不好。
焦红杏越发对严为之满意,因此做的菜一天比一天丰盛,阿雪都嫉妒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跟着谢家小子一起吃,也不算吃亏,还能多和他相处,也不知道他到底对她如何作想?她的报仇计划效果如何?
在铺子里胡思乱想,莲花来找阿雪叙话,没办法,身边最好的手帕交就是莲花了,于是她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啊?”
莲花懵了,有心说难道你看不出严夫子喜欢你?但她认识阿雪的时间长,知道她心思单纯识人不透,于是莲花出言提点。
“那好办,你假装不舒服,看他是不是紧张,如果紧张了就证明是喜欢你的。”
阿雪不甚赞同:“可如果是陌生人突然不舒服,我也会帮忙找大夫。”
“哎呀,那怎么能一样呢?”莲花眼珠子转了转,凑过来对着阿雪耳语。
片刻后,阿雪犹豫:“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听我的就是了。”
急功近利这四个字,阿雪是不懂的,否则她一定会说自己正好符合这句话。
可她太想知道谢家小子对她如何了,有小时候的情分在,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所以这天晚上,阿雪提前回家换了身衣服,焦红杏一脸慈爱的笑意,还亲手给女儿整理头发。
“去吧,早去早回。”
进谢临安的房间格外轻松,象征性敲了三下门,不待里面人说话,阿雪就推门而入。
然后……和一屋子的男人面面相觑。
主座上的谢临安抬起眼帘看过来。
门口站着身穿鹅黄裙的小娘子,以往为了方便她的发鬓都是盘起来,但今日乌黑的发一半盘起簪了花儿,底下的如绸缎般垂落在肩头。
她脸生的圆,一双杏眼也圆润,唇上不知涂了什么,烛火之下有种晶莹剔透之感。
偏僻小镇上,如此标志的美人不多见,因此那些捕快没忍住盯着阿雪看。也有认出来她是铺子掌柜,朝她笑着点头。
谢临安继续方才的话题:“可有想法?”
王捕头摇头:“小镇虽小,但想找到一个人也不容易。”
房门虚掩着,阿雪站在门口没进来,听见谢临安清润悦耳的嗓音,不疾不徐道:“按街排查,一家一户的搜。着重搜人口简单之家,还有,问问当地的大夫可有见过脸生之人。”
阿雪好奇他们在找什么,难道是找杀人犯?
“大人,恐怕不好找。”王捕头硬着头皮说道:“也或许藏到山里了。”
山里?山里她爹爹和石头熟啊。
“郎君,需要我帮忙吗?”阿雪突然探出头,说明爹爹和石头总进山打猎,对附近山头格外熟悉,若是需要,可以让石头帮忙带路。
王捕头大喜:“太好了,多谢卢小娘子!”
焦红杏担心卢石头的课业,殊不知卢石头高兴的连跑带颠,兴致勃勃。进山就像是猴子似的,四处乱逛。
黄昏时候,总算传来消息。等在客栈里的阿雪听见找到人的时候,她真心替谢临安高兴。
她不好打扰他们办案,就先回家探望石头,卢石头面带喜色,正坐在院子里处理打来的野鸡。
“顺手打了两只。”
其实早上去的时候,卢石头特意带上弓箭,总算解了手痒。
“娘,晚上炖鸡吃。”
“就你馋。”焦红杏没让他都收拾了,打算留下一只过几日给严夫子炖鸡汤补身体。
第二天焦红杏就忍不住了,直接下锅,炖了好几个时辰,临出锅前还放了把枸杞。
“读书人身体孱弱,得多补补,阿雪啊,你把鸡汤送去,让他多喝多补。”
虚弱吗?谢家小子不像是虚弱的样子。
不过既已做好,阿雪便提着去找谢临安。到的时候敲门无人应,阿雪推门进去,见房间里无人。
或许是出门了。
她把食盒放下,开始大胆在房间里转悠。如他这个人一样,房间也干净整洁一丝不苟。转了一会觉得无趣,阿雪来到书桌前,忍不住拿起毛笔来玩。
卢石头在家写大字,阿雪也学会了,有模有样的握住,然后去蘸半干的墨汁。
桌面上便是一沓干净的宣纸,她带着激动神色,缓缓下笔。
纸上就出现一团墨黑。
阿雪歪头想了想,写下一个最简单的“人”字。再想提笔时却什么都不会写了,可她还没玩够,就胡乱画起来。
正当她玩的正值兴头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谢临安走进来时,就见书桌后的阿雪手忙脚乱的拿起纸团在一起。
“你回来了。”
阿雪莫名有点心虚,忙将那团纸扔进纸篓里,然后快步来到桌子前,作势去打食盒。
“今天熬了鸡汤,最近办案太辛苦,给你补补。”
“出去吃。”谢临安淡声开口,“作为对你们帮助的感谢。”
“那能不能换个感谢方式?”
松石一脸气愤。
得寸进尺!小人得志!
谢临安唇角浮现玩味的笑。
她演了这么多天,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谁料下一瞬,阿雪目光澄亮的看他:“你能,教我写字吗?”
奇怪的要求。
松石心想:好心机!企图和郎君亲密接触!
郎君可万万不能答应她。
谢临安确实没答应,他只说:“不是大事,可最近胃口不好,没什么心思。”
阿雪激动道:“那简单,往后你的一日三餐我包了!怎么样?”
谢临安像是为难一般,思忱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松石无语望天。
心想他真是高估了卢小娘子,被郎君绕进去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