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雄伟的男人出现在周夏眼前,俨然就是黑熊男。
周夏略作思索,拔腿就朝来路跑。
满屋都是易碎品,真要动手的话,难免打破。
一想到满地都是福尔马林中久泡的怪物,真令人恶心,简直比黑熊男更可怖。
黑熊男紧追不舍,口中荷荷有声,好像要说什么又讲不出口的样子。
这次周夏很快就找到一楼防火门。
难道有的事儿,非到危机时才能做对?前面自己瞪那么大眼,都没找对。
令人欣慰的是,从内朝外走,一楼玻璃门不需要生物识别。
他很快就跑回棕榈林,黑熊男则和他一前一后在林子里展开了追逐。
别看那人身躯庞大,脚下倒是灵活,而且他对岛上的地形更熟悉,周夏很快就落了下风。
即使丽莎的电话再打过来,他也仅仅来得及按下接通键,根本没时间叙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只能大声道:“有头黑熊,不,是个男人在追我哎!”
电话那头的丽莎“喂喂”了几声,夹杂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说话声,估计是邵太太。
通话很快中断了。
周夏在辗转腾挪中,看到前头的灌木丛后,有一条斜道直通外头的环形公路,他根本没时间绕路过去,只能加速前进,在离灌木丛半米距离的地方奋力一跳,整个人腾空跃起老高,很快就跌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尽管滚了满身的泥,他还是兴高采烈地转头朝黑熊男做个鬼脸,这才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公路上跑。
哪知道黑熊男暴喝一声,竟也跃过灌木丛,这一跳,落地时简直称得上地动山摇。
周夏虽然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却有种直觉,黑熊男好像并无明显的恶意。
就在此刻,整个林子的光线乍然黯淡许多,与此同时,还听到一种陌生的“嗡嗡嗡”,正在由远及近,飞速而来。
那是百万个细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被放大的后的轰鸣。
那是千万个电子同时流动时,演绎成的雷鸣。
更是亿万个空气分子凝聚而成的龙卷风。
周夏在惊惧中仰头远眺,只见一朵硕大的、不停变幻着形状的乌云,正铺天盖地而来。
他定睛再看,天啊,这分明是一群焦黄色的虫子组成的风暴,难道是蝗虫?
黑熊男似乎非常害怕这些虫子,尽管根本没有一只落在他附近,仍然挥舞着双手不停地拍打,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
此刻周夏已冲到环行公路上,只听见一声刺耳的急刹车,有人冲他喝道:“哎,怎么回事?”
他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连忙致歉,又上气不接下气地指指身后。
司机认出了他,说:“你不是经常朝宠物医院送快件的男孩吗?”
原来是邵先生。
他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先是皱眉看看天上的虫子,然后对周夏身后呵斥道:“阿群,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在虫子和邵先生之间,阿群似乎更害怕后者,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几声,很快就悻悻离开。
说来也奇怪,那些虫子好像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没几秒钟就退兵了。
炙热的光线,随即又重新铺盖在棕榈林上。
周夏的手机又响起来,丽莎焦急道:“小朋友,现在安全了吧?”
他刚想说话,邵先生凑近手机道:“你在哪里,要不我先把人送过去?”
丽莎那边刚报了个地址,邵先生又道:“太太在你身边吗?和她说,不要再随便发动‘虫子军团’了,我有密集恐惧症!”
丽莎干笑几声,随即就收了线。
周夏很快就坐上邵先生的车子,他好奇道:“您刚才说的‘虫子军团’是什么?”
邵先生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这个你得去问我太太,不过你放心,阿群不是坏人,他在这里呆了有十年了,因为这里的岛主曾帮他做过头部分离手术,他出生时还有一个弟弟。”
邵先生腾出紧握方向盘的右手,指了下自己脑袋。
原来这里还真有个岛主,听上去阿群更像是被他豢养的打手。
周夏道:“那另一个弟弟呢?”
一想起那无非是个没有身体的脑袋,他心头不由一凛。
“死了。”邵先生说,“那是岛主第一次做这种双头分离手术,分开两只脑袋后,才发现它们有大脑额叶组织和重要血管相连,这就意味着除非牺牲掉其中的一个,否则无法通过手术分开。当时我目睹了全程,心情也很压抑。”
怪不得黑熊男总是歪着脑袋,看上去怪怪的,原来他脖子那边曾经居住过另外一颗头颅。
非要在两人当中任选一个活下来,恐怕在有些国家是违法的,哪怕家人或者病人强烈要求做,一旦手术失败,也会被界定为“杀人”。
魔法的度掌握不好,会演变成犯法。
邵先生和他的太太某种程度上都在从事“违法”勾当,这或许就是他们一家只能躲在花果园,或者洛克岛的真正原因。
再说丽莎这边,她刚向邵太太汇报了周夏平安脱险的结果,后者揪然不乐道:“我想见他的话,自己会找机会,怎么把他带上岛了呢?那孩子挺聪明,我不想他发现太多。这次真是迫不得已,才把我的小宝贝们放出来。”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巨大玻璃房子里,不断发出“啪啪啪”的冲击声,原来是执行任务回家的蝗虫们冲进大门,不断地敲击在玻璃幕墙上。
丽莎连忙俯身在一台电脑上,对玻璃房内数据进行微调。
邵太太见她很熟练的把玻璃房左右前后的空间进行了拓展,不断感慨道:“蝗虫是多害羞又孤独的虫子啊,可一旦它们通过视觉、嗅觉和触觉感知到同类密度变高,血清素就会提升,情绪随之变化,抑制‘群居态’的基因被打开,维持‘独居态’的基因被关闭,那一刻起,蝗虫就会立即变成热爱集体行动的动物!反之,它们就会恢复孤僻。真是一群聪明可爱的虫子!”
丽莎对她的性情早就很熟悉了,可听见她这样自言自语,仍旧忍不住抿嘴微笑。
安置好蝗虫,门口响起很轻的敲门声,听上去有些怯怯的。
邵太太喊了声“come in”。
阿群推门而入,先是恭恭敬敬地朝两位女士行礼,这才伸出攥得很紧的右手道:“我在草丛里捡到了这个。”
那是一只亮闪闪的金属耳夹,邵太太立即辨认出来它的主人是谁,皱眉道:“总觉得这玩意儿应该不仅仅是装饰,丽莎——”
她转向下属道:“你赶紧找到邵先生,把这东西还给那孩子,顺便再把他带回来,算了,干脆直接送那他离岛吧,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不该来。”
丽莎连忙接过耳夹放好,拍拍阿群的臂膀示意没事儿了。
他朝邵太太弯腰,瓮声瓮气道:“阿群先退了,岛主夫人。”
邵太太说:“讲了多少遍啦,不要这样喊我!”
直到阿群走远,邵太太才叮嘱丽莎说:“如果找不到或者邵先生不放人,你就告诉我。”
丽莎故意逗她道:“好的,岛主夫人。”
邵太太连忙不断摆手,像是要赶走那句话:“真吃不消,不要这么喊啦!也别喊邵先生‘岛主’,听上去怪怪的。”
环形道路上根本没有其它车辆,连棵遮荫的大树也没有,周夏坐在副驾,只能看见前方一片明晃晃、光秃秃。
因此,当那只石雕从视野里冒出来时,就显得特别突兀。
邵先生为方便他观察,故意缓降低车速,说:”你看,像不像一条巨蛇?这是本地土著的图腾,也是他们的神。旨在保佑全岛的人风平浪静,顺利出海。”
可最后全岛的青壮年,还是全体覆没。
周夏道:“那你们这些新搬来的人,还信这个嘛?”
邵先生哈哈大笑说:“反正我不信,没做坏事,就根本用不着向神祈祷,做了坏事那向神祈祷也没用。”
总而言之,神没用。
周夏又看了眼石雕,道:“它和展览室里的那条多头蛇有点像。”
邵先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立刻松了一下,他警觉道:“你去过那间展览室?怪不得阿群要追你,那里是岛主的禁地,估计是停电后门禁失效过一次,你才有机会进去。”
周夏对那条九头蛇实在是心有余悸,忙道:“那蛇是真的吗?”
邵先生敛容道:“当然是,那是岛主花重金从土著手里买来的,买来时它还是活的。”
“活的?”
”对啊,不过已经奄奄一息,很难抢救了。即使救了,这蛇也活不久。”
邵先生解释,多头蛇难免会表现出互相吞掉对方的意图,遇上危险后,一个头能发觉,而另一个头没有时,对身体的下一步行动的指令便会产生冲突。
而且一个头受重伤或发生脑梗之类状况时,也会拖累其它的头,严重时只能集体翘辫子。
周夏小心翼翼地问:“蛇头好分离吗?”
邵先生摇头道:“不好分,首先麻醉剂的剂量很难掌握,其次一旦药劲不到位,病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咬医生,但蛇会。”
喔,原来是条可怜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