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还是先将灵丹捏碎,只取了指甲盖大的一点,狠心将其送入口中。
舌尖点上丹碎的一瞬间,他瞳仁骤缩,只觉得自己吃下的不是灵丹,而是一团烈火!
滚烫的温度从郁青舌上升了起来,迅速蔓延到喉咙、食道……不到一息,连丹田都生出熊熊烧灼的感觉。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鬓角滚落,又迅速地被青年皮肤烧灼的温度蒸发掉。半是热,半是痛,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没想到,只是那么一点丹碎,就能起到如此效用。
细想倒也能明白。他道体属阴,原本就和火系丹药冲突。邬九思给他的丹丸品阶又高,其中威力远非郁青能够承受。郁青初时甚至不解,“道侣”为什么要给自己备上这些。那会儿邬九思是怎么回答的?——“兴许会有用。”
彼时的邬九思不会知道,几个月后,灵丹真的起到了作用。
在被灼痛完全吞没之前,郁青戴上织云蛛丝手套,一跃进入潭中。
与往日谨慎不同,他近乎是用尽全力游向潭水地步。随着深度一点点增加,熟悉的寒气扑面而来,却没再在青年身上凝结成霜。郁青也不再觉得冰冷难忍,相反,他神色一亮,终于觉得舒服。
随着“咕噜“一声轻响,几个气泡从青年嘴巴里冒出来。白水鱼从中穿过,似是觉得奇怪,轻轻摆动起尾巴。
意识到自己泄了气,郁青猛地守住心思,继续凝神下沉。
与夜间不同,白日的龙涎草十分低调。一直到郁青沉下十丈有余的时候,终于看到一点光晕。
而后,郁青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明。终于,他整个身子都被莹莹光色笼罩。
这片光亮中,郁青来到挂着冰霜、在水底轻轻摇曳的龙涎草旁。在诸多灵宝的帮助下,他头一次能在此地长久停留、安静注视眼前的草叶。几天不见,草叶上的红痕似乎更加浓郁了,像是丝丝鲜血落在叶片之间。
欣赏了片刻,郁青取出一个宝盒,开始准备正式采摘。
在织云蛛丝的保护下,他轻轻地、慢慢地用一只手握住草根,另一只手则依照这两天临时抱佛脚学习的动作,尽量细致地去挖开覆盖草根的泥土。
郁青惊讶地发现,此地虽是潭底,泥土却并不松散。他废了一番力气,终于将那暗红色的土壤取出来,和龙涎草一起放在盒中。
接着,宝盒合拢。郁青并未急着进行下一步,而是又耐心等了片刻。直到他确定盒子确有功效,将灵植的气息完全阻拦,终于松下一口气,将其放入乾坤袋中。
这时候,周边水域的温度已经开始升高了,只是总得来看依然寒冷。既然最重要的事已经做完,郁青便抽出精力,在周遭稍微转了转。他很快有了发现:原本以为暗红色的土壤是这儿的特色,可除了长龙涎草的地方,其他地方的淤土似乎还是普通模样。
郁青歪了歪脑袋,心头涌出模模糊糊的猜测:“所以,灵植的变异会和这些红土有关吗?”进一步想,如果他找些其他植物种在潭下……
罢了罢了,日后再说这些。
最后摸了把乾坤袋,郁青开始朝上方游动。没了寒气压制,前面服下的融火丹效用倒是又显露出来。他越是游,越是热。后头好不容易上了岸,不过是甩了甩脑袋,头发便直接干透了。
好在毕竟吃得少,虽然还是热,却已经是能忍受的范围内。疲惫之下,郁青并未在意这些。他直接仰躺在地上喘气:“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怎么不懂灵植,他也知道自己赚大了!
从前只在话本里见过的奇遇,竟然当真落在了他头上!
光是想到宝盒中的变异龙涎草,郁青唇角就止不住勾起。他甚至开始琢磨,等自己用妖蛇粗略辨出那株草的特性,就可以以此为基础编段来历,到附近城中找找合适的丹方。空口去吃,到底有些浪费。
出售是绝不可能的,他又不缺灵石。
想到这儿,郁青一跃而起,去一旁捉乌金蛇。
……
……
只取草叶上的细细一丝。
郁青参照了自己前面吃丹碎时的效果。被旁人炼化、凝淬后的丹丸自己只吃了那么少一点儿,功效便如此明显。这灵植明显品阶更高,乌金蛇却还不如自己能打,自然还是越少越好。
捏着妖蛇的脖子,郁青屏住呼吸,快速将那带着薄红的一丝草叶塞入蛇口。
过程比他原先以为的顺利许多。近乎在嗅到草叶气息的一刻,乌金蛇的的挣动便平息了。猩红的蛇信子“嘶嘶”前吐,像是生怕郁青把草叶拿走。郁青看得一愣,转而了然:“天生天长的妖兽,自然更懂天材地宝的好处。”
可惜他没有修习过御兽之法,否则还能直接问问这蛇,它吃完之后有什么感受。
没有方便的法子,只能用双眼去瞧了。确保妖蛇将草叶吃下后,郁青将其放回困阵,开始观察。
变异龙涎草的功效,比他预想中出现得更快。
几乎就在郁青松手的瞬间,妖蛇又一次开始剧烈挣动。粗壮的蛇尾“啪啪”拍打着地面,霎时便让同处困阵范围内的几块石头崩裂开啦,发出一阵巨响。
饶是郁青知道自己拿来布阵的罗盘也是个不凡法器,见此场景,他还是不禁屏住呼吸,生出些许“这妖蛇不会真挣脱了吧”的担忧来。
接着,郁青眼皮轻轻一跳。
他压着眉尖去看阵中长蛇,见它在地面上摩擦——摩擦——动作多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浮了出来。再一细看,可不就是乌金蛇那身带着金色斑纹的蛇皮!
来不及去思索“原来妖蛇竟是会蜕皮的吗”,郁青呼吸又是一滞。在原先那层皮渐渐松动之后,蛇身上新出现的背鳍便落入青年眼中。霎时间,郁青的思绪完全被惊愕充斥。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名字,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不过一丝草叶下去,区区二阶妖蛇怎么会——
不,不能再让它继续了!
郁青喉结滚动,毫不犹豫地抽出灵剑,手起剑落!
同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的“乌金蛇”似是察觉危险,猛然抬头,眼中凶光闪烁,竟然是直接朝着灵剑劈下的方向迎上。待到双方即将相撞,蛇头以极刁钻的角度一转,眼看便要咬上郁青手臂!
它没有成功。
阵法,宝剑,早有防备的修士……
“蛇”头落在地上,郁青垂眼去看,见“蛇”身仍在扭动着要继续脱皮。过了良久,终于没了生息。
这时候,他终于蹲下身,用剑尖轻轻挑起地上的脑袋。
妖蛇原本光秃秃、只长了鳞片的下巴上多了几根肉须。
郁青咬着牙,又去看剩下半截身子。
几只纤细的、明显并未长成的脚垂在“妖蛇”身侧,动也不动。
“不,”郁青喃喃说,“那只是一株变异了的灵植而已,怎么可能?”
——可是,除了那个“不可能”的答案,又有什么能让一条妖蛇在这短短时间内变成这样?
重新拿出装着“龙涎草”的宝盒,郁青沉默了。
……
……
“不好!”
这日原是寻常的一天。袁仲林按部就班地听着来自各峰的汇报,心头多少觉得无聊。
虽说如此,他做事依然悉心。当初袁仲林被越过诸位修为、悟性远高于他的师兄师姐成为掌门,就是因为这份认真负责、耐心细致地态度的态度。
可今天毕竟不同。在无极峰峰主上官冲说到“近来低阶弟子进境颇多,是否可以酌情增加各类练手灵宝拨付”的时候,袁仲林的神色忽地一变。
上官冲:“……”
他眼睛跟着眯起一点。自己前面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虽说无极峰今年来得到的宗门预算越来越多,可他们赚的也是最多的!收上来的灵石灵宝,也没少交予宗库。
“上官峰主、金峰主,还有诸位,”袁仲林快速把在场众人都叫了一遍,“我有些事。今日便先到这里,你们明日再来吧。”
说完这句,袁仲林一甩衣袖,竟是直接消失在议事堂中。
留下一群峰主面面相觑。半晌,上官冲才干巴巴道:“看来掌门的确忙碌。”
众人点点头,心头已经开始计划,回头要如何打探袁仲林去做什么了。
至于手上的事务,都是活了几千岁的人了,真有事也至于一定在这一天两天里办完。此刻很快起身,各自离去。
再说袁仲林。眨眼工夫,他已经来到太清峰上。
就在刚刚那一瞬,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修行到了袁掌门这种地步,虽然依然不可以妄窥天机,却多少有了几分“天人感应”,这正是天道对顶尖修士的厚爱。
再细想一下,近日里,有什么事值得自己不安?——天一宗上下安稳,外间也没什么变故消息。剩下的,似乎就只有自己那个师侄了。
怀抱不妙预感,袁仲林进到邬九思的洞府当中。
踏入的一瞬,他浑身一震,失声道:“九思!你到底是——”用了天机镜吗?
邬九思没有回答他。
他倒在塌上,天机镜从袖上滑落。乌黑发丝被汗水打湿,黏连在面颊上,更衬初出面色惨白。两只眼睛是紧闭的,呼吸的动静也几近于无。再往下看,唇角带着鲜红的血痕。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落在榻上衣间。
这还不算。
往下一些,邬九思衣襟上还有更多、更多的血。哪怕此地不曾设置回溯时间的法阵法器,袁仲林与察觉不对、紧随进入的值守弟子们都能想到此前发生了什么:太清峰的少峰主向灵镜问话,不知窥得几分天机,遭其反噬——
如今人已昏死过去,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