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正襟危坐的单绡，合上手里的书，放下笔，转头轻轻打量了凌栖一眼。她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嘴唇撩起一个宽慰、安抚性的弧度。
“凌栖同学，你是住在104。”单绡缓缓地道，仿佛放慢语气，就能让她显得温和，但她的眸光实在冰冷，只让凌栖感到一阵的违和，心里拔起一阵鸡皮疙瘩。
“104一直都有闹鬼的传言，”单绡嘴角的弧度放下，她转过身去，又坐得笔直，将合上的书打开，攥着笔低头写字，“你住进去之前，应该已经听说过了。”
凌栖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来。
“我确实知道，我，我那个时候也以为，就是个传言嘛。”凌栖此时恨不得把前几天那个当传言的自己狠狠地捶一顿。
传言传言！让你当传言！全校那么多学生，就连住在104寝室附近的学生都是如临大敌一般防备着104里传出的任何动静，就你不信邪，就你不信邪，非要换寝室！
这下好了真闯鬼了吧！
单绡笔尖一顿，淡淡地道：“现在也是传言。”
“没有人真的见过鬼。”
“凌栖同学，你难道，见到了吗？”
凌栖下意识地点头，差点和单绡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是啊！就在昨天晚上，我看见……”
“凌栖同学。”
盛枕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凌栖的身后，她一脸严肃，灰色的眼，灰色的头发，依旧是一个灰色的人。
但灰色的盛枕梦身上，今天多了一点红。
“我，我有事找你。”
盛枕梦依旧不怎么说话，她每说一句话，声音都显得那样的滞涩，仿佛她的声带拉扯着她的大脑，让大脑不要发出让她说话的指令来。
凌栖啊了一声，看看单绡，又看看盛枕梦。
“什，什么事？”面对盛枕梦，不知为何，凌栖也开始结巴了。
晚上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她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青天白日的，两人站在光下面，跟坦诚相见了似的。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脑子是个坏东西。凌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遍，脑子真的是个坏东西，这种正经的时刻，为什么一看到盛枕梦的脸，就要去回味昨晚上的……
盛枕梦盯着她，好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一样，盯着盯着，就变成了瞪。
“怎么，怎么了？”凌栖惊了一下，经过昨晚那一下，她现在都有些害怕面瘫脸的盛枕梦突然有什么别的表情。
于是她当机立断，拉着盛枕梦就赶紧去了教室外。
“我们，我们外面说好吧好的。”
别啊，别啊盛枕梦，这大白天的，别又被附身了啊啊啊啊！她还想安安稳稳地渡过她的校园生活！
但她将盛枕梦拽到走廊外，却看见走廊里也站着学生。凌栖的大脑反应了一瞬，急忙刹车，往离教室更近的楼梯跑去。
她们在教学楼三楼，四楼是一年级专用的音乐美术教室，现在应该没有人！
“盛枕梦，你，你能不能用一用你强大的精神力，你稍微压制一下啊！”
凌栖还没把看起来要失控的盛枕梦拽上四楼，就感觉盛枕梦对她使用了一个相反的气力，抗拒着她。
盛枕梦喘了喘气，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你，你要去，哪里？”盛枕梦嗓音不自然地道。
凌栖想也没想地道：“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啊！”
盛枕梦的脚步一下停住，她俩停在楼梯的中间的平台上，凌栖还用力地往上拽，拽不动，她回头正打算迎接又被附身的盛枕梦。
“……”
“？”
盛枕梦表情古怪，不，不是古怪，是用一种额，她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盯着她，但怎么看，也不像是被附身。
也不对，万一，这次这个鬼附身，有了更蛊惑人心的掌控呢？
“为，为什么，要去，没人，没人的地方？”盛枕梦望着她，瞳孔轻颤，仿佛凌栖变成了什么可怖的人。
“……你不是，被附身了吗？”凌栖也懵了，好像，盛枕梦真的没有被附身，那她刚刚那神情……
盛枕梦灰色的眼眸，疑惑地凝着她。
“我，我怕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个。”
盛枕梦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哪，哪个？”
“就是昨晚上——”
盛枕梦猛地抬头，灰色的眼眸里死气沉沉，“那又不是我做的。”
凌栖：“？”
“话是这么说没错——”
盛枕梦：“不是我。”
凌栖一噎。
“不是我。”盛枕梦望着她，只是一板一眼地重复这一段话。
凌栖叹气，举手投降：“行行行，不是不是你，是鬼行了吧。”
盛枕梦不舒服地揉了揉被凌栖拽过的手腕，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本来就是鬼。”
凌栖一瞅盛枕梦这个样子，不知怎么心中噌地一下冒起了一团火。什么意思，是鬼上身了没错，但要是，要是她没感觉到鬼抓她，那她还不是会以为是盛枕梦突然发疯了。
她原本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谁能知道是鬼啊？”凌栖朝着盛枕梦逼近，一把拽起她的手，虽然一夜过去，本来就没什么痕迹的手指上，更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但凌栖还是依稀记得，自己惊恐害怕的时候，咬了什么地方。她轻轻摩挲着她咬过的地方，一步一步逼近，盛枕梦灰色的死气的眼眸惊恐了一瞬，忍不住往后一退，踩到台阶的边缘。
“你看见鬼了吗？我看见鬼了吗？”凌栖攥着她的手用力。
盛枕梦瞪大了眼睛，凌栖头一次在这个面瘫的室友脸上看到这么多的表情，“你，我……”
“没有人看见啊。”
“我反正没看见，我只看见了，突然发疯上来就掐我脖子，还……咳咳。”凌栖到底没法真的说出来，她脸颊红了红，侧开眼，稍稍稳了稳心神，才又一次看向盛枕梦。
“盛枕梦，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还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要这么整我？”
盛枕梦张口无言，她整张脸都红透了，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凌栖却低下头，拽她的手指，边拽边嘀咕：“是这只吧？不对，这个看着还隐约有点痕迹，应该是这一只。”
“昂~应该是这三根！”凌栖一把把她手指掰出来，“瞅瞅，这上面还有印记呢！”
盛枕梦惊慌失措地把手往后拽，往后藏，却不知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已经藏不住的霞红一片。
“不，不是……”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盛枕梦抿紧了唇，她用尽力气，将自己的手从凌栖的手中拽出来，藏到身后。
“是鬼，就是，就是鬼。”
凌栖好笑地看着她：“鬼在哪儿呢？盛枕梦同学，我只看见你啊，你瞧瞧，你要不是整我，我至于咬你咬得那么狠吗？”
“你手上的印记总不会骗人吧？”
盛枕梦找不出看见鬼的证据，她本就不怎么说话，更不可能说过凌栖。她只会哽咽着，重复着说不是我。
怪好玩的。
凌栖叹了口气，问她：“你刚刚说有事找我，什么事啊？”
“我正问班长104的事儿呢。”
盛枕梦停住了无意义的反驳，但她依然把手藏在身后。
“你，你……”
凌栖也不着急，干脆在楼梯间坐了下来，她撑着脸，往楼梯下方看去。刺眼的白光将走廊照得光亮，隐约反射着光线，着实伤眼。
但走廊里或走或站着学生，有人笑容满面，有人愁苦不堪……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校园。
怎么会有鬼呢？真伤脑筋。
“嗯？你慢慢说，我不急。”盛枕梦你了半天，又沉默了下去，凌栖以为她太着急导致说不出话来，抬眼瞧她一眼，宽慰她放下心来。
盛枕梦扒着栏杆，她抿唇，又咬舌尖，好一会儿才结巴地道：“你，你不会，你刚刚，想，和和她，班长，她，说……”
“说我……我。”
“不是我！”
盛枕梦恼怒了一下，似乎气自己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愤愤地落下最后一句——不是我。
凌栖反应了好一会儿，但她却惊奇地理解到盛枕梦的意思。
“你是问，我刚刚是不是要和班长说，昨晚上你的事……不，那个鬼上你的身做的事？”
盛枕梦攥着手指，面无表情地点头。
“抱歉。”凌栖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刚刚打算说什么，“我刚刚没有考虑到你。”
“你，说，你还会说吗？”
凌栖摇头：“我不说你。”
“那你，怎么办？”
凌栖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叹了叹气，只告诉盛枕梦：“你报名来得晚，你可能不知道，104很早就有闹鬼的传言。”
“我刚刚就是想问问班长，知不知道104闹鬼的传言，就，那只鬼一般都闹些什么动静？”
“我本来也没有分到104，就是……就是，寝室人太多了，正好有个学生一个人被分到104了，我就跟她换了一下。”
“没想到她才搬走一天，你来了，紧接着，鬼也跟着来了。”
“哎。”凌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也不能换宿舍。”
“只能祈祷鬼昨晚上玩够了，就别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