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
不再是那种透过身体的,虚无的风的感觉。
而是实实在在刮到了皮肤上,吹动着发丝给肌肤带来丝丝痒意。
……奇怪?
时卿挣扎着想抬起眼皮,但却久违的感受到了重量感,始终动不了一点。
耳畔是汽车行驶时的呼啸风声,和城市的嘈杂。
紧接着,她右手手心传来皮质触感,左手指尖则是布料的柔软。
时卿忽然意识到什么,这是她作为灵体的五年里从未有过的,只有具有人类实体时才会拥有的一些感官感受。
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瞬,空气中淡淡的熏香也钻进鼻尖。
对身体的支配感慢慢恢复过来,片刻后,时卿终于睁开了眼。
她在车里。
看装饰好像还是在时逸明的婚车里。
对了,今天是时逸明的婚礼,她正陪着他去接新娘呢。
记忆在这一刻回归和衔接上,新鲜的就像刚刚发生一样,可这不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吗?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身体的支配感还未完全恢复,时卿无法转头,也抬不起手来,只能转动眼珠观察周围。
前面副驾驶上坐着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时逸明,一身新郎装扮,胸口别花,而看见他侧脸的一瞬,某些关于他的记忆也争相涌入时卿脑海,顿时,让她一阵混乱,头痛欲裂。
是一些她作为灵体时的记忆。
她记得自己作为灵体飘荡过,可却忘记了灵体状态的回忆,好像只有接触到相关的人,才会回想起部分来。
疼痛使时卿僵硬的举起了手,垂首,捏住额头,试图缓解疼痛,同时,她也尝试着厘清记忆。
“姐,没事吧?又头痛了吗?”
坐在副驾驶的时逸明敏锐观察到时卿的不对劲,立刻转过头,但时卿只是保持着低头揉脑袋的动作,没理会他。
自己这个姐姐一直都高冷的不太爱搭理自己,时逸明此刻倒也没有被忽视的尴尬,自顾自让司机关严实车窗,又关切的询问了时卿几句,看着时卿的眼里满是担心。
时卿抬头,对上他感情真切的眼,一股怒火在心间疯狂燃烧。
被她眼里的森然冷意吓到,时逸明愣了愣神,一时间不敢开口。
就在刚刚,时卿回想到的记忆里。
两年后,她“脑癌”去世,化作灵体终日游荡,却发现所谓“脑癌”的幕后真凶是眼前这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弟弟,以及他即将迎娶的妻子。
并且,对于时家,他们还有别的密谋,只是时卿现阶段暂时回忆不起来。
但他们终归没安好心。
“怎么了,姐?疼的厉害的话,我们要不先去医院?”
时逸明脸上仍旧是不做假的担忧和关心,连接亲都愿意耽误,真实的让时卿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我没事,不用管我。”
她冷淡拒绝,同时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已经没什么问题。
没再理会时逸明,时卿分析起自己的情况来。
潜意识里,她确实死过一次,且成为了灵魂,而且死前两年的记忆也都很清晰,只有灵体状态下的记忆有些模糊,仿佛隔了一层雾。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真的是重生,而不是有臆想症方面的精神问题吗?
说实话,自己有些孤僻,一直沉浸在绘画艺术里,这些年没少被人背地里说像个疯子,有没有可能突发精神病还真不清楚。
好在这个问题可以靠死前两年的记忆来验证真假,毕竟没有什么精神病是能准确预知到未来的。
时卿静静等着,果然,十多分钟后,在新娘家小区附近的街道,他们和记忆中一样遇上了堵车。
再接着,时逸明也和她记忆中一样,接到了新娘方宛催促的电话。
一切都朝着她记忆中的方向发展。
到达新娘家后,开门给的红包数额,伴娘团提出的接亲游戏……
包括藏婚鞋的地方。
时卿指了指衣柜顶,随行的一个伴郎很快从上面翻找出婚鞋来,然后,欢呼声中,时逸明为新娘穿上了婚鞋,乐呵呵的背着她出门去。
时卿默默跟在后面,确定了自己就是重生。
而且,就在刚刚看到方宛时,她也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自己死后,她好像很难过。
可明明她和时逸明是沆瀣一气的,让自己出现“脑癌”症状的药也是她亲手端来的。
或许只是自己回忆里看到的假象吧,在墓碑前哭一哭而已。
想起墓碑,时卿仿佛透过迷雾又看见了谁的身影,但下一刻她额角跳了跳。
头又有点痛了,索性没再去回忆。
回程的婚车由新娘和新郎坐着,时卿则坐上了车队里另外的车。
随行的有两个伴娘和两个伴郎,其中一人开车,而时卿率先坐上副驾驶,剩下的两女一男怔愣一下,互相看了眼后,陆续坐在了后座。
正常来说,让三个女生坐一起会比较好,但时卿新郎姐姐的身份让她们不便开口……
车刚行驶没多久,其中的那个男生忽然开口:“时卿姐,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时卿拉下车前的镜子,里面的自己果然面白如纸。
前世回忆里,正是从时逸明婚礼这个时间段开始,她会偶尔头痛,脸色不佳,也被人问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那时候她一心完成手头的作品,没管这些,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方宛陪着她去做检查,她才得知自己患了“脑癌”。
她没敢把这个沉重的消息告诉家里人,在时逸明和方宛的建议下去了国外一家私人医院,一边治疗,一边抓紧时间进行创作。
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后,她在家人为她庆祝生日的那天宣布了这个噩耗,随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但死后,她发现自己竟作为半透明的灵体而继续存在,能听,能看,能动,但没有感觉,也无法和现实中的任何东西进行交互。
而且她只发现了自己这么一个灵体,哪怕蹲守在刚咽气的人面前,她也未曾见过和自己一样的特殊存在。
记忆里,在她刚成为灵体,看着亲人们为自己难过时,一向敬重她的弟弟时逸明却反常的站在房间角落露出了笑容。
她飘在时逸明身边,然后得知了“脑癌”原委。
他做小三的母亲以死胁迫时家接受他认祖归宗,他却一直认为是时家逼死了他母亲,表面装的良善,内心全是怨憎,就这么蛰伏了二十多年。
家里毫无芥蒂接纳他,照顾他,让他继承了时家家业,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谋害自己这个姐姐。
……
车队到达举行婚礼的酒店,时卿匆忙下车离开,想去找家里人。
见到他们,自己应该能想起更多灵体时期的记忆,同时,她得想办法改变这一切,揭穿时逸明的真面目。
在她身后,其他人也下了车,之前和时卿搭过话的男生叹口气,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逸明这个姐姐,真是不好评价,说好听点叫高冷,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礼貌,我要是逸明,根本一点儿都忍不了,哪个好人家的姐姐在弟弟婚礼当天能一直摆着脸不理人,全程没个笑脸的呀。”
“哎呀,你管人家干嘛,他姐一直这样,听说和家里人关系都很冷淡,所以哪怕时逸明是领养的,也很遭他们家里人喜欢,好像婚礼之后,时家就要彻底把公司给他了。”
新郎新娘恋爱多年,所以拉来做伴郎伴娘的朋友也都是互相认识的,下了车便一起讲起闲话来。
“我觉得时卿姐还好呀,可能艺术家就是很孤僻吧,她除了不爱理人,没啥大问题,而且长的还那么好看,方宛也说她很好呀,并且时逸明当弟弟的都没意见,你有个啥意见?”
同行的女生忍不住辩驳了几句,最初开口的男生被堵的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然后道:
“算了,不和你说了,你们女生就是颜控。”
女生还想说什么,但被身边的小姐妹扯扯手指,安抚住了。
同时,男生忽然改了话题,看着一旁十分惊讶:“那不是傅家的车吗?车牌有三个七的那个。”
“时家这么大面子,时逸明结婚,连傅家都能请来吗?”
“就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
酒店楼上,时卿循着记忆,很快在休息室找到了母亲。
新娘比她们先到,时母正喜笑颜开的和新娘说着话。
见到母亲的一刻,时卿因为记忆闪回,又开始突突的头痛,她抬手扶了扶门框才让自己不至于趔趄。
时云锦转头发现女儿的到来,立刻笑着迎了过去:“小卿,快来给我和新娘子拍照片。”
她笑着说完,然后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脸上的笑一下变成担心,赶忙过去扶住了时卿,关切询问。
“是不舒服吗?”
本以为又会得到女儿一句平淡的“不是”,又或者别的敷衍,但下一刻,时卿抬头望向自己的眼里却满是说不清的强烈情感,甚至带着泪光。
时云锦还没搞懂那眼神的含义,忽然就被眼前的女儿紧紧抱住。
从时卿幼儿园毕业后,她们母女就再未有过这样亲近的举动,这一下让她呆愣当场,但手已经下意识的抚向了时卿的后背。
“宝贝,没事的,怎么了,和妈妈说说。”
时卿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母亲。
她不敢说,她看见自己死后,母亲悲痛万分,一天比一天苍老,缠绵病榻,一年不到便去世了。
而在母亲的病床前,时逸明说出了事情真相,以折磨她为乐,虚弱到翻身都难的母亲滚下了床,抓着时逸明的脚踝,直到死前都念叨着要为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