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舒媚称做卢叔叔的管理员一认出她就拉着她左聊右聊,好像把其他人都给忘了。
舒媚帮卢叔叔把柴油接到一个拆了商标,瓶壁因常年使用而变得漆黑的绿色透明饮料瓶子里。卢叔叔把钥匙伸进瓶子中,倾斜瓶子搅了搅。
一群人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听着舒媚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卢叔叔拉家常。
“怎么回事?”沈同泽凑到虞知身边,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别碰我!”
虞知从知道沈同泽也一同跟来的那一刻起就对他没有好脸色,十分嫌弃地拍了拍被沈同泽碰过的地方,施舍般赏了个眼神给他。
“H县是舒媚老家,她外公外婆以前就在皮革厂上班。”
沈同泽愣了一下,“舒媚不是S市人啊?”
“呵。”虞知嘲讽他,“怎么,你和人合作的时候也不先了解一下公司背景?心国就是在H县成立的啊,后来才搬到S市的。”
莫名的,沈同泽想起虞知帮舒媚和谢嘉南拉关系介绍合作时他说过的话,尴尬地摸摸鼻子。
所以说啊,话还是少说比较好,说不定哪天回旋镖就飞回了自己身上,给自己沉重的一巴掌。
生锈的锁润了柴油,终于顺利打开。舒媚把铁栏门上卷了一圈又一圈的锁链解开,沉重的铁栏门发出难听而嘶哑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厂房内部明显很久没人打理,杂草漫过腰际,还有一股陈年而腐朽的霉味。
整个厂区内部面积很大,河左岸有六个七千平方米左右的车间,右岸是员工生活区,有住宅、食堂、小卖部、小型篮球场,甚至还有一个幼儿园和小学。
一行人跟着卢叔叔艰难地走过杂草地,把河左岸逛了一圈。
车间内部确实还留有很多机械设施设备,但一是年久失修,想要重新启用需要花费大量时间金钱,不如直接买新设备,一是年岁久远,现代科技日新月集,这些设备早就不符合现在的生产需求,拿来也没用。
也就是说,如果买下这里的厂房,还需要花大量时间和金钱先全部翻修一遍,再加上购入新设备和运输的时间、金钱成本,前期投入可能不太划算。
但除去这些不说,在国家政策的帮扶之下,整个H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谢嘉南大致看过之后就已经决定将这里买下,只不过心辰新品发布会在即,这里的厂房显然无法立即投入使用,要解燃眉之急还得另想办法。
“车间这块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一行人逛了几个小时,终于踩着杂草把六个车间全部逛完,已经到了饭点。
舒媚还好,以前她经常在各个车间里面到处跑,早就习惯,可虞知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已经整个脸都黑了。
一想到回宾馆还要坐车摇半个小时她就有些想死。
更想死的是,谢嘉南还开口说话了。
“卢叔,下午还有空吗?我想去河右岸的生活区看看。”
经过舒媚介绍,卢叔已经知道谢嘉南才是最后决定要不要买下厂房的人,连连点头,“有空,有空!刚好我们县长去城里开会了,明天才回来,您要是想商量厂房的事情,还得找县长才行。今天一整天我都能带您看厂房。”
虞知无声地仰天长叹,没骨头似的靠着舒媚,“下午还要来啊,我又累又饿,走不动了。”
卢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你们回去要好远吧?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一顿?我家就在附近呢。”
他看向舒媚,“我发信息跟你卢婶说你回来了,她可高兴了,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呢。”
舒媚有些为难地朝其他人看了一眼,“我倒是也想念卢婶,只是……”
“去吧,去吧,我是真的不想再摇回那个宾馆了。”虞知看出了舒媚的为难,主动解围,“卢叔叔这么热情的招待我们,我们怎么能拒绝呢。”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卢叔喜笑颜开,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好,都好!回家吃饭!”
卢叔骑着他哆哆哆震天响的三轮车在前面带路,依旧是钟迟开车,沿着凹凸不平的水泥路摇了几分钟就到了卢家。
相较于从宾馆来皮革厂路上在荒野中看到的那些废弃砖瓦平房,卢家的条件显然要好上许多,三栋贴了白瓷砖的平房和大门一起围了一个院子,主屋后头依着河流还有一片菜园和禽舍,里面有鸡有鸭有鹅,院内还有在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猫狗狗。
刚下面包车众人就闻到一股香味从房子中飘出来,就连沈同泽这个对食物无比挑剔的人都觉得有些饿了。
院子里架了桌椅板凳,有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埋头写作业。
听到三轮车的声音,她立马放下笔冲上前打开院子大门,一把扑到舒媚身上抱住她。
“舒媚姐!”
“朵朵。”舒媚抱住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都长这么大了。”
“诶嘿嘿。”名叫朵朵的小姑娘仰头笑,“那可不,等下个月我就要去高考了呢!”
卢婶也从厨房中走出来,捏着围裙一角擦手,“哎呀,是媚媚来了!快来快来,饿坏了吧?卢婶做了你爱吃的。”
五月的天气正好,镇上不比城市,还要更凉快些。卢叔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摆席时才会用的大圆桌,上面铺了两层薄薄的塑料布,把满满一桌子菜摆上。
“这位……”卢叔看着谢嘉南,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开口,“谢老板,喝酒吗?自家酿的谷酒,度数不高的。”
“谢谢,但我不喝酒。”
谢嘉南显然是对这里不太习惯,难得的从他的肢体动作中看出些拘谨和尴尬。
“我陪卢叔喝。”沈同泽把自己面前的小酒杯递过去,“据说自家酿的谷酒最香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一定要尝尝。”
卢叔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高兴得脸都有些红,把沈同泽的杯子倒满,略微泛黄的透明酒液挥发出一股酒香。
谢嘉南朝沈同泽看了一眼,没做声。
沈同泽接过卢叔倒的满满的酒杯,凑到谢嘉南耳边小声说:“卢建军,H县的党支部书记,县里的主要干部之一,除了县长,就属他对整个县最熟。没想到他居然和舒媚这么熟,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走了舒媚的关系?”
谢嘉南默然无语了片刻。
沈同泽发挥他S市交际花的优势,在酒桌上套出了不少话。
当年,舒媚的外公外婆和卢建军都在皮革厂上班,舒外公和卢建军都是车间里的小领导,同住在皮革厂内的员工楼内,算得上是邻居。
后来皮革厂倒闭,舒国庆和田心兰一起创立了心国,卢婶没了工作,就跟着田心兰一起在心国做包面,算是心国最老的一批员工之一。
而卢建军则重新找了份司机的工作,专门给当时的书记,也就是现在县长开车。
后来田心兰和舒国庆闹崩,田心兰重病,包括卢婶在内的一大批员工全都被舒国庆辞退。恰巧卢叔卢婶的儿子和儿媳在外地打工时生下了朵朵,两人工作繁忙没时间养,就给送到了卢婶这儿,卢叔当时也已经提干,工资十分不错,于是卢婶便没再工作,专心带孙女,顺带还会照顾一下爹不管,娘重病的舒媚。
再后来,田心兰去世,舒媚上大学,舒国庆不安一隅,带着心国去了S市。
卢婶显然很心疼舒媚,那段时间就差没把舒媚当自家女儿养,现在就算许久未见也不生分。
“媚媚啊。”卢婶也喝了点酒,一直握着舒媚的手轻拍,“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安心了。怎么样,谈朋友了没?”
舒媚有些尴尬,“卢婶,还没呢。”
“你都多大了,不谈朋友怎么行?”卢婶的眼神中有些责怪。
“该结婚了。早点生小孩还方便带,你要是忙卢婶还能帮你带。现在不是说什么28岁就是高龄产妇了吗,再不早点生,以后等年龄大了,生孩子可危险了。你要是没对象啊,就跟卢婶说,卢婶帮你物色几个好的。”
“你在胡说什么呢。”卢叔打断卢婶,“人家媚媚现在可是在S市,这次来是来招商的,可有本事了,咱们H县哪里有人配的上媚媚?要找也是要找城里的男朋友。”
“对对对。”卢婶一拍脑袋,“是卢婶糊涂了。”
她的目光在圆桌上的几个男人脸上转过,“都挺好,一表人才的,有没有看中的?”
舒媚尴尬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卢婶,别说了。心国那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再说,我也没打算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卢婶急了,“你性子那么要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帮衬你的怎么行?”
“好了,卢婶,别说了。”舒媚咬咬下唇,垂眉,“我爸妈……我不想步我妈妈后尘。”
卢婶一愣,叹了口气,嘴里小声嘟囔,“杀千刀的舒国庆,害惨了心兰还不够,连孩子也要害。”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就尴尬起来,众人沉默不语。沈同泽及时端起酒杯朝卢叔敬酒,不着边的话说了一大串,这才把气氛活跃起来。
舒媚舒了口气,朝沈同泽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饭必,卢叔卢婶都要午休,舒媚拿了一把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有些慵懒的晒太阳。
钟迟也提着一把椅子磨磨蹭蹭坐到舒媚身边。
“吃饭的时候,你说你没打算结婚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舒媚哭笑不得,“怎么?你也来劝婚啊?”
钟迟心虚笑笑,“怎么会?就……聊聊天?”
……
“你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啊?”
“真没有。”
面对钟迟,舒媚还是比较放松的。她背靠墙,仰头,眼神无焦距地看着正午的明媚阳光。
“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钟迟急了,“为什么?”
和舒媚合作这段时间,钟迟也隐隐听说了一些有关舒媚家庭的传闻,只是没头没尾,也不知真假。
“这个世上还是很多好男人的啊,比如说我。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你?”舒媚慵懒地朝钟迟投去一个眼神,笑,“对,你是好男人。”
钟迟撇嘴,“你好敷衍。”
另一边,虞知在院子里咋咋呼呼,上蹿下跳,沈同泽跟在虞知身后像一块撕不掉也甩不脱的牛皮糖,任由虞知怎么骂怎么打都一副浪荡子的模样紧紧跟着,笑着。
温暖脖子上挂着一个卡片相机,一个上午拍了不少照片,存储卡都快拍满,正在一张张查看,这个舍不得删,那个也舍不得删。
偶然间听到钟迟和舒媚的对话,温暖转头看站在她身旁的谢嘉南。
“舒媚不打算找男朋友哦。”
谢嘉南:?
“然后呢?”
温暖恨铁不成钢,“钟迟小弟弟一看就喜欢舒媚,喜欢得明目张胆,再刺激他一下,说不定他就要忍不住表白了。”
谢嘉南继续头顶问号,“然后呢?”
温暖“啧”了一声,“有你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