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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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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倚梅叫齐夏然起床是一件令他恐惧无比的事。

于是齐夏然很早就养成在她敲房门前醒过来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

睡意懵然间齐夏然听着江倚梅蹬蹬蹬地上楼,拖鞋踩在地砖上居然能够那么响,她先是敲门,他立刻清醒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一股脑拉开门。

朝江倚梅露出一个笑:“我起了,起了。”

江倚梅朝齐夏然翻白眼,“起了就赶紧洗漱,下来吃饭,成天就知道让我伺候你。”

齐夏然狗腿地去捏自家妈妈的肩膀,“这就下来这就下来。”

待江倚梅走后,齐夏然拉开窗帘,对面那沉闷的灰色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也不知道丁砚睡醒没有。

下楼吃早饭时,齐夏然问江倚梅:

“你昨天和丁阿姨去了哪里?”

昨天一直到十多点齐夏然才听见门口有脚步声,那会儿江倚梅才回来。

江倚梅斜齐夏然一眼,“你成天没事管那么多干嘛?”

齐夏然放下筷子,手指比了一个‘2’,“我才回来第二天。”

江倚梅不说话了,筷子去夹凉菜时却是很用力,过了好久,她才满不在意说:“跳广场舞去了。”

齐夏然咀嚼的动作停住去看江倚梅。

她保养得当,并不像同龄人那样有很多皱纹,但是眼角的细纹却也还是明显的。

齐夏然这才惊觉,她居然也到跳广场舞的年纪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机场送别齐夏然时,拍了拍齐夏然的头,告诉齐夏然,专注学业,专注自己的生活,她在家里很好,不要挂念。

齐夏然点头说好。

果真就学着她养大自己那样,自己照顾着自己,但也时刻挂念她。

可齐夏然这个儿子终究当得不称职,齐夏然没去看她多了几根银丝,没去想她为什么很多次都在凌晨给自己打电话。

一直到她说她去跳广场舞的此刻,齐夏然才意识到曾经踩着小细高跟,头发烫了当时最时髦卷发的妈妈也在跳广场舞了。

齐夏然咽下口里的粥,也咽下所有的感性问:“你广场舞领舞吗?”

江倚梅咬着鸡蛋,又喝了一口粥,“你丁阿姨领舞。”

齐夏然点头,“那确实应该。”

江倚梅闻言横了齐夏然一眼,“我还是能够站前排的。”

齐夏然问:“前排不是谁去的早谁占吗?”

江倚梅一放筷子跟拍惊堂木似的:

“谁说的!起码,起码第一排不是!”

她的声音大起来,有些尖锐,齐夏然一听就知晓她急了,“行,行。”

江倚梅比齐夏然吃的快,她把碗筷一撂,顺便说齐夏然是蜗牛吃饭,接着就上楼去了。

等齐夏然再抬头时,她居然就穿着裙子在穿衣镜面前正在试戴墨镜。

齐夏然问:“你哪儿去?”

她戴上她那宽大的墨镜,“出门玩去。”

齐夏然呆愣住,嘴里最后一口粥艰难吞下,“那我怎么办?”

她摘下墨镜,拿着墨镜的那只手点了点餐桌,“洗碗。”又点了点门:“自己玩去。”

齐夏然不满抗议,自己的玩伴基本都在外地,他找谁玩?

“我找谁玩去?”

她抬手喷香水,在门口拿上她的遮阳伞,“找丁砚玩去,他知道你回来还特意跟公司请了假,专程回来陪你的。”

齐夏然放下了筷子,很疑惑,“跟公司请假?他工作啦?他不住医院啊?”

江倚梅皱眉,“住什么医院,好端端的,住什么医院!”

她语气凌厉觉得齐夏然不应当那么说话。

“好了好了,我不那么说了。”

齐夏然认怂很快。

她开门前还又嘱托齐夏然,“齐夏然。”

“哎?”

这声回应比山歌还响亮,九曲十八弯。

“我告诉你啊,你跟丁砚好好相处,别惹人家不高兴。你这个脾气踩着人头顶都能上天去,也就丁砚好相处。”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收敛的,一定不去招他。”

其实昨天已经招他不高兴了,齐夏然暗道。

她拉开门,阳光铺洒进来,齐夏然走到门口送她,正看见举着伞的丁晨朝他招手,她笑得很和气。

可是齐夏然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她凄厉绝望的面庞,声音沙哑,她两只手掐着齐夏然的手腕几近青紫。

质问的话语响彻耳畔,她叫齐夏然离丁砚远一点,说丁砚走到如今这样一切都是齐夏然害得,齐夏然带坏了丁砚。

当年稚嫩的齐夏然说不出一句话,而如今齐夏然再看丁晨,她轻柔地拉着江倚梅的手在说话,又转头看齐夏然。

齐夏然挤出笑抬手朝她摆了摆,她也朝齐夏然摆手,与江倚梅相携而去。

望着她与江倚梅并肩的背影,齐夏然蓦然又想起丁砚,连碗都没洗就直奔上楼。

此刻房间里还闷热,齐夏然看着对面,灰色的窗帘终于拉开。

齐夏然看见丁砚的书桌,他曾在那里写过作业;齐夏然看见他的衣柜,他曾躲进那里,企图给丁砚一个惊吓;齐夏然看见他的床,他曾睡在上面,丁砚趴在旁边,戳他的肩膀……

一切都没变过,丁砚的身影出现在齐夏然视野里,昨天晚上不觉得,现在远看他才发现,丁砚消瘦了很多。

他正用手梳着头发,察觉到齐夏然的视线,他转身瞧过来,两人抵着窗口遥遥相望,丁砚突然笑了。

他抿着嘴笑,看着模样十分柔软,仿佛昨天那步步紧逼,想将齐夏然撕碎的丁砚根本不存在,可齐夏然清晰地知道,他存在的,这个丁砚也存在。

两种样子的丁砚都是丁砚。

他住在齐夏然对面,彼此窗口正正好对着,能看清彼此的房间,中间的距离并不远,两人探出身子,伸出手都能够相互触碰到。

而他们曾经真的打破过那个距离,朝彼此奔赴。

令人怀念而模糊的曾经,美好梦幻,一抓就破。

许是齐夏然痴傻的眼神让丁砚无法忍受,下一刻他就拉上窗帘,隔绝热烈的视线。

密不透风的棉麻布,此刻齐夏然恨起了它。

它竟然也跟曾经种种一般,阻挠着齐夏然去看那个住他家隔壁的人,阻挠着自己去遥望丁砚。

“谁都在欺负小爷!全都他妈滚!”

他打着空气嘴上埋怨,幻想把所有都撕碎,气鼓鼓拉上窗帘。

可待在屋子里无聊得紧,他开始翻找一些东西。

高中毕业后齐夏然扔掉了很多东西,但唯独跟丁砚有关的,一个也没扔掉。

他都放在衣柜里,一个大箱子,现在它还待在那儿。从前齐夏然总时不时拿出来晾一晾,现在正是齐夏然打开它的时候。

高中齐夏然跟丁砚是同桌。

丁砚抽条很快,没过多久就比齐夏然高了半个头,臂膀是并不夸张的肌肉,青色的筋脉分布在他的手臂上,他很白,就很显眼。

那时对头发有要求,前不过眉,齐夏然跟丁砚都是同样的发型,但是他总要比齐夏然好看。

黑浓的眉毛,深邃的眼眸,从侧面看,他的鼻梁有一块很浅的凸出,但线条总归是好看的。

丁砚几乎继承了丁晨的所有美貌。

他坐在窗边,给齐夏然挡太阳,而齐夏然看到细碎的流金分布在他周围,兴起手贱伸手指去戳他,丁砚不理齐夏然。

齐夏然再去戳他,他还是不理齐夏然。

临放学的自习课上风扇声音仿佛摇摇欲坠,耳朵边是窃窃私语,齐夏然还听到了后桌写字的声音,可唯独听不到丁砚的声音。

齐夏然越过他手边阻挡视线的那堆书,探头去看丁砚在做什么。

他在演算数学题。

齐夏然压低了声音说:

“丁砚,数学题有我重要吗?”

丁砚不看齐夏然:

“你要是没话可以不说,不要没话找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齐夏然还去戳他的手臂,触感真的很好,不硬也不软,“丁砚,你跟我聊聊天。”

丁砚拒绝齐夏然的聊天请求,“不聊。”

丁砚,越长大越高冷越不好玩……

齐夏然腹诽,顿时脱力般趴在桌上,嘴里一直念叨: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怎么还不放学……我要回家回家回家。”

他手里转着笔,侧头朝着丁砚,闭上眼睛,头顶的风扇扇动着,可是还是不解热,齐夏然又睁眼去看丁砚。

校服短袖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清爽,他仿佛并不热,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题,无聊之际齐夏然观察他。

丁砚视齐夏然灼热的视线为无物,但他却能在太阳快要晃到齐夏然眼里时,身体往前倾了,彻底挡住阳光。

齐夏然偷笑:

“丁砚,你真贴心。”

熬到自习课下课时,铃声刚响起,教室里就空了,他们赶着回家,而丁砚还是稳坐着。

眼见着整栋楼都要空了,齐夏然越来越着急,问他,“丁砚,不走吗?再不走我冰淇淋就要抢没了。”

丁砚这才分给齐夏然一个眼神,盖上笔帽,“走。”

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等走出教室时,整栋楼真的都没人了,齐夏然和丁砚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齐夏然从小走路就很慢,跟丁砚一起走以后就更慢了,不知道是丁砚走路慢还是迁就齐夏然。可能迁就齐夏然多一点。

毕竟齐夏然在他眼里真的任性得要命。

林荫路上全是不断变化的光斑,有的落到了丁砚的肩膀上,有的落到了丁砚的鞋背上,仿佛光都要多眷顾他一些。

齐夏然伸手去捏丁砚的手腕,那里一片光滑,有些微热。

齐夏然说:“丁砚,待会儿请客呗。”

丁砚点头答应齐夏然,“好。”

齐夏然乐地摇头晃脑,催促丁砚,“那咱们走快点。”

正逢微风一吹,绕过齐夏然抓着丁砚手腕的手,从他们肩膀的缝隙吹过去,撩起了丁砚的书包带。

回家时正赶上吃晚饭,丁晨不在家,江倚梅留了丁砚在家吃饭,吃完他跟齐夏然上了二楼进房间。

齐夏然伏在桌案上抄丁砚的试卷,丁砚坐在齐夏然的床上,靠着床头正看着书。

房间里是寂静的,能很清楚听到齐夏然写字的声音,丁砚翻书页的声音,还有空调运作的声音。

齐夏然问:“丁砚,你在看什么书?”

丁砚回:“《边城》。”

“你怎么看起《边城》了?”

《边城》的文选正好在语文书上,学到这里时,语文老师还给学生们放电影看,丁砚全程没什么表情,齐夏然还以为他不在意。

结果未曾想他居然买了书。

齐夏然手里捧着的,正是丁砚当年看的《边城》,书签还卡在他当年看的那一页。

那一页的最后写着——“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齐夏然不知道那个自己做作业的夜晚,丁砚靠在床头,看到这句话时是怎么样的感受,他后来再也没碰过这本书,这本书留在了齐夏然家,齐夏然也没碰过它。

后来它被齐夏然收进箱子里,书页略微泛黄的时候就不见天日了。

日落西山头时,齐夏然才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已然僵硬。

他又往丁砚房间的那个窗口看,窗帘拉开了,他竟也毫无察觉,不过丁砚并不在房间,夕阳只有一点点撒在窗台上,齐夏然伸出头往外面看,粉紫色的天空悬在头顶。

它像江倚梅的连衣裙,也是粉紫色的,展开就是此刻天穹的颜色。

齐夏然摸兜去掏手机,未曾想先摸到了昨天晚上从丁砚那儿收缴的烟。

他们两个中,丁砚是最先学会抽烟的,他的烟放在枕头底下,从前被齐夏然翻出来的时候,他就换地方了。

他以为齐夏然不会再找到,但是齐夏然还是找到了,就算丁砚把他的烟藏到他房间里任何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齐夏然都能找到。

因为齐夏然对他的房间了如指掌。

丁砚喜欢抽味道浓烈的烟,可是当齐夏然点燃手里的烟时,味道却很清淡,像含了一口没有味道的薄雾般。

他倚靠在窗口,桂花树的枝桠并不张扬,正视只能看见一点细枝,更多的是,丁砚家那被风雨淋湿侵.夺过的白墙,以及丁砚的房间。

烟雾一阵一阵被齐夏然倾吐,燃到底时依然没有尝出任何剧烈的味道。

掐灭最后一点火星,粉紫色的天带上了一抹深蓝,墨水一样沾染着边缘洇开,向中间前进。

齐夏然已经能很清楚地看见天上月亮的踪影,缺了一大半。

一烟毕,齐夏然掐灭它数着时间,他料想江倚梅快回来了,遂下楼在厨房里把饭煮上了,思索今晚吃些什么之际,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早上离去的母亲,而是丁砚。

他穿上白下黑,头发蓬松,举手投足之间齐夏然能看清他的肌肉。

齐夏然舔了舔唇瓣,“你来干嘛?”

丁砚越过齐夏然走进厨房,轻车熟路地从放蔬菜的地方拿出了土豆,“江阿姨给我打电话,说她跟我妈今天不回来吃饭,叫我过来跟你一起吃,免得你饿死。”

哈哈。

齐夏然只能干笑,知子莫若母。

丁砚扔给齐夏然两个土豆,“洗出来,把皮削了。”

齐夏然拿着土豆,走到水池边,“吃土豆丝吗?”

丁砚答:“嗯。”

他弯着身子,腰身的线条立刻就浮现出来了,紧接着他在塑料袋里拿出了两根辣椒,伸手过来先开了水,冲洗那两根辣椒。

他离齐夏然很近,那股薰衣草香又开始充斥在鼻尖,但是檀香味不见了。

“还吃啥?”

齐夏然浑身上下都紧绷着。

丁砚甩甩辣椒上和他手上的水,“你想吃啥?”

他的臂膀依然是白的,浑似白玉,青筋有着固有的线路分布在他的手臂上,可能是吞咽的声音太大,丁砚歪头朝齐夏然看来。

齐夏然装没看见,冲洗着土豆上的泥土,混着泥土的水打着旋流进下水道口,“...吃水蒸蛋。”

丁砚沉吟,“水蒸蛋我蒸不好。”

丁砚怎么可能蒸不好,他整个人都跟水蒸蛋一样滑嫩......

操。

想什么呢。

齐夏然说:“没事。我就吃水蒸蛋。”

齐夏然转身默默扇自己两巴掌,赶走旖旎情思。

随即便拿着削皮刀蹲在垃圾桶边往里削皮,剥去外皮的土豆很滑溜,总要带很大的力气去握住它。

他没耐心,几乎快把土豆整个捏爆了去。

听着丁砚正在往瓷碗里敲蛋,筷子搅着蛋液,一番操作完了后,他往锅里放水,把蒸架杵上,开火放水蒸蛋。

这趟流程下来,齐夏然还在给土豆削皮,丁砚终究还是忍不住赶齐夏然出厨房,他指厨房门:“你出去。”

“别呀,我还削皮呢。”

“等你削完,咱们都饿死了。”

丁砚抢走齐夏然手里的工具和土豆。

齐夏然一边打空气一边往厨房外边走边腹诽他说话真不避讳,成天死死死的。

呸呸呸。

-

辣椒的辛呛味慢慢弥漫整个客厅,齐夏然过去关厨房的门,丁砚都不分他一个眼神。

百无聊赖时齐夏然终于得以坐在餐桌前,心道丁砚还是谦虚了。

土豆丝上挂着一层薄油,水蒸蛋面上淋了一层酱油,光滑得人走上去都得打滑,他还热了昨天晚上的剩菜。

齐夏然自觉地给彼此都添上饭,夹一筷子土豆丝,喂进嘴里还没咽下去,齐夏然就夸丁砚:

“你厨艺日益见长哈。”

从前跟齐夏然一起炒蛋炒饭的人,现在家常菜样样都拿手了。

丁砚说:“还好。”

“你改天也教我做做呗。”

丁砚挑起眉毛来看齐夏然,大抵没想到齐夏然会说这句话,他很不相信,“你?”

“昂。”

齐夏然连忙点头。

丁砚笑了一声。

“你学得会?”

齐夏然停了筷子,“你不教怎么知道我学不会?”

丁砚夹菜,“笨的要死,高中连数列都学不会。”

齐夏然:“……”

手里的筷子几乎被齐夏然捏断,都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了。

数列跟做饭能一样吗?

数学那是天书!做饭是轻而易举好吧!

齐夏然恨不得跳起来扇丁砚一巴掌,但又想到自家妈妈的嘱托,咬着后槽牙给丁砚夹了一筷子肉丝放碗里。

“你不教怎么知道我学不会呢?”

丁砚惊异抬头看齐夏然,旋即又笑着说:

“可我不想教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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