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丁砚一直睡不好,更或者说,从残存的记忆里看,他一直都睡不好。早前去了一趟医院,主治医生告诉丁砚,他患有神经衰弱和焦虑症,这也是睡眠障碍的源头。
而和齐夏然抵足而眠,当枕头边上有一个人时,丁砚发现梦全都消失了,但因为生物钟,丁砚依然很早醒来。
醒过来时丁砚首先听到了近在咫尺,齐夏然的呼吸声。
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升腾而起,丁砚抬手想触摸他,就在快要触碰到时,齐夏然居然主动凑了过来。
丁砚以为他醒了,未曾想他居然呢喃了一句模糊话语又沉睡过去。不过丁砚也摸到他了,是齐夏然自己过来的。
他笑起来,空调的风还吹着齐夏然的白色窗帘,它晃来晃去,丁砚正如此,心晃来晃去。
丁砚没有赖床的习惯,很快便起了,揣在裤子里的手机电量岌岌可危,亮起屏幕时是他和齐夏然的合照,齐夏然并不知道。
因为是不久前才换的,齐夏然对查手机这件事没什么想法。
这是他们十五岁高中春游时拍的。
那是丁砚喜欢上齐夏然的开始。
回完手机上的消息后,丁砚的手机彻底关机,于是他下楼去。
江倚梅在楼下客厅用手机放小说听,见丁砚下楼来她朝丁砚打招呼。
“早啊小砚。”
“阿姨早。”
见江倚梅招手,丁砚走到她面前坐下。
江倚梅笑眯眯道:“齐夏然那小子没闹你吧?”
丁砚和齐夏然的事,十八岁那个夏天就众人皆知了。丁晨很少提,而江倚梅就在齐夏然出国的那一年生日,她在院子里摆了一桌饭,跟齐夏然挂断视频通话后,来丁砚家叫了丁砚和丁晨。她拉着丁砚喝酒跟丁砚道歉又宽慰他,最后拍拍丁砚的手,对着头顶那圆大皎洁的月亮说:
“算了,喜欢就喜欢吧,在一起也在一起吧。”
齐夏然有一个好妈妈,小时候无数次丁砚都羡慕他,为什么会活得那么快乐。
听到这句话后,丁砚看见丁晨侧头擦眼泪,那瞬间丁砚才终于看见她的泪痕好重,那滴无声的泪砸破丁砚的胸口,曾经听过的无数梵音佛经在那一瞬间才真的普渡丁砚。
那之后丁砚跟丁晨的感情渐渐没那么尖锐,让丁砚窒息抓狂的过去好像也真的过去了。
算了。
真的算了。
一切的起源就来自丁砚面前的江倚梅,丁砚笑着跟她摇头,“他很乖,没闹我。”
江倚梅又哼笑一声,“你就会给他说好话!那个臭小子是我生的,我了解他,稍微纵容他,他就能上天喽!小砚你不能惯着他,不然早晚踩你头顶上去。”
他想着齐夏然踩着他的头顶,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倚梅嗔怪看丁砚一眼,“就知道你。”
“我也不多说了,今天我要跟你妈去城里,你俩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别给陌生人开门啊。”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开门时丁砚看见丁晨带着太阳帽探头进来,看见丁砚时朝丁砚笑,心下酸软丁砚也朝她笑。
她对丁砚说:“走了啊。”
“嗯,拜拜。”丁砚回。
齐夏然最近睡眠不足,每天都要睡很久,丁砚回家拿上电脑再上他的床时他都还没醒。
几乎是要把工作处理完时他才迷糊醒来。
丁砚看窗外已经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
在等待那场暴雨来时,齐夏然抱着那条围巾哭了,丁砚将他抱着,跟他聊了很多。
齐夏然同他讲伤心的事。
他也很认真地听丁砚讲话,听丁砚讲述积压在心底的,满是尘灰的话。
他重新入住那里,彻底清扫了一次,至此就在丁砚心底长居。
以齐夏然霸道的性格,他会一直住下去。丁砚可以肯定。
齐夏然也肯定,他有丁砚心里的永居权。
“丁砚,天晴了。”
他靠在丁砚怀里望着被金光刺.穿的云层。
“你别忙你的工作了,快陪我看。”
他爬起来趴在窗口,还给丁砚留了一片空处,扯丁砚的衣服催丁砚赶紧过去。
丁砚……自然不想依他,于是拦腰给他抱起来,齐夏然还在嚷嚷还在挣扎。
“丁砚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正如江倚梅所言,丁砚不能惯着他。
“你先去洗漱,再回来看。”
齐夏然气呼呼看着丁砚,“你,你,你。”他在原地张牙舞爪起来,最后反抗无果便乖乖洗漱去了,等他再出来,云层已经散尽,他气得把丁砚压在床上又打又咬。
“好了,别打我了。”
丁砚钳着他的腕子,看着齐夏然冷静下来,他的眼睛很亮,因为生气脸颊泛着红。
丁砚情不自禁吻他的唇,和果冻一样的感觉。
“你好乖,喜欢你。”
这一句话使得齐夏然彻底红透了,睫毛扑闪得快掀起海啸了。
他嗫喏,“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
丁砚见状又一次吻上去。
“喜欢你。”
真的超喜欢你。
丁砚扣着齐夏然的后颈吻了上去。
从来不知道含蓄怎么写的他半推半就的热烈回吻。
一吻毕。
他们额头相抵,静静躺在床上,那些不好的情绪彻底散去,齐夏然说丁砚是在泥巴地里被捡起来的宝石,他拿在水管底下冲干净了。
他说得很对。
不过对丁砚来说,齐夏然才是那颗宝石,丁砚是一颗顽石,是他让丁砚洗尽铅华,历过千帆,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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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吃过饭,晒得令人心烦意乱,可齐夏然突发奇想让丁砚搬两把椅子到院子遮荫处去,他要去乘凉。
丁砚犟不过他,看着齐夏然求着他叫他老公,他只能由他开心。
在安置椅子时,齐夏然拖了一个电风扇过来。
“丁砚,我跟你说,这可是我妈斥巨资买的静音强力电风扇,我刚刚打开的时候发现老厉害了,那小风吹得可爽了。”
一直到躺在丁砚身边时,齐夏然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伸手来牵丁砚说:
“丁砚,你给我讲讲你的大学呗。”
丁砚转头看他,因为在荫凉处,齐夏然没有被光照到,可是丁砚却还是看得清他脸上的绒毛还有调皮后留下的疤痕。
齐夏然最近总缠着他,要他讲以前的事情。现在正讲到丁砚上大学的事。
“你想听吗?”丁砚轻声说,“我的大学生活可能很无趣。”
齐夏然挥挥手,“我的大学生活也很无聊呀,咱俩半斤八两,但是我想听你说,从头到尾。”
“那好吧……”
。
盛夏之后,九月之初,齐夏然上大学的第二年,丁砚复学了。
踏进大学校门的时候,丁砚没有任何实感,拖着行李箱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家乡在千里之外。
没有惆怅没有悲伤,丁砚就只是来到了这里。
未来一片迷茫空白。
上大学前齐夏然还特意告诉丁砚,军训是拉近同学距离交朋友的关键之在,他叫丁砚上大学要多交点朋友。可是现在这些已经彻底没了意义,即使丁砚知道地铁坐四站就能到齐夏然的学校,走路半小时就能到,可是丁砚不敢,他胆怯于此。
那交朋友还有什么必要吗?
没有任何必要。
于是军训时,丁砚独来独往,不关注任何人,也不希望别人关注他。
一直到军训最后一天晚上。
女孩们洗发水的香味几乎占据整个操场,那个夜晚手机手电筒亮了整晚,丁砚的手机发烫。在此之前,只有陪齐夏然玩游戏和他聊天,丁砚的手机才会发烫。
那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表演才艺。
然后丁砚看见那个跳完舞的女孩结束表演后,想要加丁砚的好友,引起了全场轰动。
高中时期丁砚一直都拒收别人的情书,后来齐夏然在帮丁砚收,可丁砚也不打开,并不当回事。而这一刻,丁砚沉默,丁砚看见她的脸红起来,眼泪盛满眼眶下一刻就要落下。
丁砚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全场安静了,而那个女孩被推入尴尬境地,此时此刻,丁砚身旁的人揽上他的肩。
丁砚侧头看过去,是丁砚的室友,周炎,也是后来丁砚的好朋友。
周炎拍了拍丁砚的肩膀,“我说陈惠,你要不加我的好友?”
他让陈惠不再尴尬,因为陈惠一听见这句话就跟吃了炸药一样,“老娘才不加你的好友。”说完她潇洒撩头发果断离去。
周炎也不恼,“丁砚,咱俩加好友呗,过这么久了还没加你好友。”他的手机递过来。
丁砚点点头。
他见状便嘚瑟起来,朝他旁边的人炫耀,“看见没,陈惠没搞定的,我搞定了,许烨你得给我洗一个月衣服了。”
许烨嗤笑,“出息。”
后来丁砚得知,周炎、许烨、陈惠,这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丁砚的好友位,是他们大冒险的赌注,因为进寝室后丁砚与他们并不交谈,周炎不服气。自然军训过后,丁砚看见陈惠追着周炎满操场打。
后来这三人,也都成了丁砚的朋友。
不过大二后,陈惠拿了交换生资格,远赴瑞士去找她的男友去了。
听到这里,齐夏然忍不住说:“所以你大学很多女孩子追喽?”
丁砚斜他一眼,“你不也一样?”
齐夏然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学校校园墙。”
齐夏然哑了,半晌才说:“我也在你们学校校园墙……”
顿时两人都尴尬起来。
齐夏然显然脑子宕机了,丁砚等他缓过来等了很久,他抓着丁砚的手,“不行!”
“什么不行?”
“咱俩官宣吧!”
丁砚:……?
不等丁砚反应,齐夏然便拿起手机跟丁砚合照。
只见合照里丁砚看着齐夏然,齐夏然笑着比剪刀手,他们躺在躺椅上,四周是水泥地,说不上太好看的背景,但丁砚觉得,齐夏然依然很好看。
紧接着他将照片发到丁砚的手机上,拿起丁砚手机解锁时,他愣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丁砚的锁屏。
不知道他怎么想,可丁砚居然紧张起来,迫切想知道他的看法。
只听他说:“丁砚,看不出来啊。”他朝丁砚眨眨眼,两人都笑起来,天空就院子这点大,萦绕着两人的笑声。
这之后丁砚的手机开始不停响。
丁砚打开一看,齐夏然用他的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丁砚:官宣一下。】
附图是丁砚和齐夏然刚才的合照,还有那张十五岁春游的照片。
下面的评论区炸掉了。
最跳眼的是周炎。
【HOT:我代表FFF团烧死你们这对小情侣!】
齐夏然一抖:“好古早的用语!”
聊天页面也跳了很多消息。
不过都无所谓了,丁砚按熄手机。
齐夏然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