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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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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荷自认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好人,虽然是原身的小叔,可又不是她的小叔。

她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少得可怜。

她已经负责地把他抱起来,让他休息了,还了情,没其他道理再去管。

祝荷眼神冷漠,自上而下端量骆惊鹤的痛苦,少年一动不动,呼吸微弱而艰难。

可是,这人怎么这么像呢?

无论是遭遇、处境,还是现在这副瘦了吧唧的火柴棍模样。

像过去的她。

祝荷眼神闪了闪,就当为自己的新生积德吧,管了呗。

而且,他还只有十六,是个孩子,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整整十岁。

祝荷打定主意,麻溜地把轻飘飘的骆惊鹤抱起来,“真不晓得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嘀咕一句,祝荷准备送到他屋子里去。

转念想到原身昨儿在骆惊鹤的小屋里翻箱倒柜找银子,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恼羞成怒把屋子锁了,让骆惊鹤住柴房去了。

骆家小院内有小三间的屋子,中间是堂屋,东边是骆大和祝氏的卧房,西边是骆惊鹤的屋子,前面有口井,后边儿有小柴房、一个灶屋以及茅厕。

祝荷将骆惊鹤带到自己屋里,把骆惊鹤塞进去,接着去厨房用水盆接水,再顺一条布巾回来。

她先用打湿的布巾把骆惊鹤脏兮兮的脸和手给擦干净,再用布巾过一遍水,拧干折好,敷在骆惊鹤的额头上,但效果微乎其微。

这里没有退烧药。

祝荷灵光一动,起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出一壶烈酒,骆大,也就是原身丈夫在冬天打猎时要喝烈酒暖身。

家里应该有存货。

祝荷迅速脱掉骆惊鹤的衣裳,敞开的上衣暴露出内里的瘦弱,裹着骨头的皮上左一块右一块,全是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以前原身还会顾及骆大,现在骆大不在了,原身可以肆无忌惮地毒打。

敛了眼,祝荷避开伤痕,放柔动作,依次用沾酒的布擦拭过骆惊鹤的颈窝、腋窝和膝窝。

在给他穿好裤子的时候,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拂若在抵触祝荷。

祝荷没搭理,径自给他盖好被子,又给他加盖一层被褥。

瞅骆惊鹤的状况,还是要请个郎中来,不然若是烧坏了脑子,那岂不是变成一个傻子了?

更麻烦。

请郎中需要钱,现在的问题是原身身上没揣一个子。

于是,祝荷把卧房掘地三尺,都没看见银子的踪影,倒是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木匣子。

又记起一段记忆。

祝荷果断打开木匣子,里面放有一个大包裹,包裹除去衣物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三个银镯子和三支簪子。

原身平日极为宝贝这六件首饰,素来不舍得戴,就拿出来擦擦,擦得透亮。

首饰来路不小。

祝荷拿起首饰掂了掂重量,其中五个重量偏轻,她低头咬了咬,估摸只有一个镯子是真货。

祝荷摇摇头。

倏然记起来,原身有一个姘头。

姘头姓张,是镇上唯一一个秀才,早年秀才因为窘困潦倒被迫娶了镇上卖猪肉家里的女儿。

两年前,原身与秀才认识,秀才长得俊秀,说话也好听,熨帖了原身孤独的内心,半年后两人开始暗地私会。

不久,秀才就说他厌烦了家里那个母老虎,正好原身亦不想留在那骆家,两人一拍即合,接着秀才扬言要带原身远走高飞。

原身信了秀才的话。

盖因骆大要赚钱维持生计,原身经常独守空房,久而久之,原身对骆大失望,歇了心思。

骆大除了长得周正俊郎点,就不是个会疼媳妇的男人,眼里只有他那个弟弟。

这是原身的原话。

但私奔总得有个目的地,秀才作为聪明人,他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他想给原身更好的生活——他拖了好友给他在目的地买了一间院子,可问题来了——钱不够。

原身感动不已,当即把自己所有私房钱都交给秀才——不够。

她又典当了自己的嫁妆,还是不够。

在秀才轻声细语的撺掇之下,原身借了高利贷。

秀才告诉她,不用怕那些来要债的人,反正到时候他们早跑了,那些要债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

买房的钱凑够了,可接下来秀才没了动静,原身几次催,秀才都找借口搪塞,为安原身的心,买了好看的首饰哄原身。

比如说这五件十之八九为假的首饰。

至于最后一件银镯子,是原身把借贷的钱全给秀才后,秀才高兴,很用心地给原身挑了一件货真价实的银镯子。

好看的东西哄住原身,加上原身那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秀才身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全信了。

往后原身就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骆大跌下山崖死了,秀才才说私奔的日子——正是今日,所以原身才收拾好细软,将其藏在床底下,只到天一黑就跑去和秀才汇合私奔。

了解前前后后的事后,祝荷嗤笑。

买房?私奔?祝荷瞅着不像。

好一个张秀才,好歹是个读书人,竟然去欺负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按理说古代读书人大多清高,这张秀才就是给读书人丢脸。

同为骗子,祝荷看不起欺骗女人的张秀才。

是叫张尚越是吧,她记下了。

祝荷把所有首饰揣在怀里,不管怎么说先拿给当铺瞧瞧,虽然只有一个是真的,可这几个首饰的表面做工不错。

直起身,祝荷取下布巾,给骆惊鹤擦掉发出来的薄汗,再重新洗一遍水,把巾子敷上去。

然后祝荷撩开帘子出门。

.

骆家在马头村最西边的地方,地处偏僻。

因骆惊鹤的缘故,村里人个个不待见骆家两兄弟,包括嫁过来的祝氏。

每回祝氏出去遇到三两村民,总是受到对方的嫌弃和指指点点。

忍了两回,脾气愈发不好的祝氏和嚼舌根的人吵起来,对方人多势众,祝氏吵不过,憋了一肚子气回来,会把受的气发泄在骆惊鹤身上。

马头村到镇上有四五里路,脚程不短,起码一炷香,最好找辆车。

正想着,祝荷忽然望见前头有人驶着一辆驴车过来,依稀记得是叫王大树。

祝荷急切而不失温柔地叫住他:“大树哥!大树哥!等等,等等。”

驴车停驻,王大树感觉声音熟悉又陌生,扭过头看到祝荷,顿时惊讶不已。

祝荷追上去,微微喘气,神情柔和。

她轻声询问:“大树哥,请问你要往哪去?”

王大树后知后觉回神,耳朵麻麻的,下意识道:“我要去镇上一趟,家里在修缮屋顶,我得去买点瓦片回来。”

只是问去哪,王大树直接把去的原因都招了。

而且这把中气十足的嗓门震到祝荷的耳膜。

祝荷眨两下眼。

“真的吗?我正好有急事也要去镇上,方便的话,大树哥可以捎我一程吗?”祝荷恳求道,直勾勾盯着王大树,眼睛衔着抹不去的悲伤忧愁。

王大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答应,而祝荷刚上了车,就坐在他旁边。

娇媚颤抖的声线更近地传来:

“大树哥,麻烦你了,你真是个好人,惊鹤发了高热,我家男人又不在了,我正瞅着怎么去镇上请郎中,谁知刚好遇到了你,真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

“没、没事。”

王大树面红耳赤,一个字吐不出来了,唯余浑身使不上来的劲,遂自顾自悄悄催动驴子快些。

他笨拙地说:“节、节哀,我们赶快去镇上找郎中。”

“嗯,谢谢你,大树哥,你人真好。”

赶程中,祝荷不断套话,不仅刷满王大树的好感,更从他口中将马头村、华阳镇和其他村庄州县的情况摸个大概,填补了祝荷未知的知识。

驴车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至华阳镇。

“大树哥,你真靠谱,说赶快就是赶快,一下子就到镇上了。”祝荷夸奖道。

王大树腼腆笑笑:“我晓得医馆在哪。”

“不,我得先去一趟当铺。”

不出祝荷所料,几件首饰里只有银镯子是真货,其他俱是假货,好在真货表面的花纹精致,重量也足,实打实当了三两五钱。

剩下的假货祝荷也卖给了街边卖首饰的小贩,溢价卖了一百文钱。

有钱傍身,祝荷方才前往镇上最好的医馆。

因给骆惊鹤看过几次病,医馆里的老郎中认识骆惊鹤,一听祝荷说他出事了,老郎中交代几个徒弟看好馆子,就背上自己的医箱随祝荷出去,搭王大树的车去马头村。

到村子后,祝荷将老郎中请进屋,老郎中端量高热不醒的骆惊鹤,皱着两条白须眉给他号脉。

祝荷把骆惊鹤额头上的布巾拿下,用手背探温,“用酒擦过身,好像没那么烧了。”

老郎中说:“高热应该是止住了,只是以他的身体来讲会反复烧的。”

号完脉,老郎中眉头没下来,语重心长道:“情况很糟,骆家媳妇,请你务必今晚看好他,今晚要过个大坎,只要熬过今晚,明儿状况会好转许多,如果他熬过了,接下来也不能放松。”

祝荷柔声说:“我记下了。”

老郎中掖好被角:“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个时候特别需要注意,骆家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是伤心过度吧。”祝荷说。

老郎中晓得骆家才经了白事,摇摇头,祝荷道:“老先生,惊鹤身上有些伤,麻烦您也帮忙瞧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骆惊鹤不止受风寒发烧,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老郎中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祝荷低头:“一言难尽。”

老郎中没盘根问底,只是说:“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的糟蹋,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老郎中语气惋惜,在他的眼里,骆惊鹤俨然是活不长的。

从药箱里拿出药酒,老郎中亲自给骆惊鹤上药,用熟稔的手法揉开药酒,活血化瘀。

“骆家媳妇,搭把手。”要给骆惊鹤的背上药,得让他侧躺,需要祝荷支撑住他。

忙活一阵,老郎中开了药方子,并留下药酒和一小罐子药膏。

药膏是用来涂掌心的掐痕——老郎中号脉时发觉骆惊鹤掌心伤痕,他或许发现了不对劲,却一字未提。

顾念骆家刚出了事,老郎中只收了一两诊金。

祝荷带老郎中出屋,王大树立刻迎上来:“祝娘子,惊鹤他没事吧?”

祝荷摇首,眉眼忧愁,说:“大树哥,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一趟,我得和老先生回去抓药。”

“不麻烦不麻烦,我送你们。”

祝荷感激一笑:“谢谢你,大树哥。”

堂堂七尺男儿的王大树红了耳根。

送老郎中回了医馆,祝荷去隔壁药铺抓药,出来看到一个卖馅饼的摊子,正好肚子饿了,祝荷买了三个,两个给了王大树。

王大树不好意思接:“给我的?”

“嗯,大树哥,你今天帮了我很多,谢谢你,你莫要与我客气,吃吧,这个馅饼很好吃的。”

“不用,不用,你给我一个就行了。”

“不成,你驱使驴车,干的都是体力活,肯定要多吃一个,大树哥,你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就收下吧。”

王大树悄咪咪瞟她一眼,败下阵来:“好。”

祝荷又去买了油盐、十斤米面以及各种菜和牛羊猪肉等,遇到一个分叉口时,祝荷让王大树往左边走,不出意料路过华阳镇最为热闹的赌坊。

这里便是原身曾经借贷的地方。

想到周玠,祝荷道:“大树哥,你知道这里赌坊的老板是谁吗?”

王大树:“周玠,不过这里本来不是他的,是一个叫洪六爷的,但他三年前死了,周玠就接手了。”

“还有这种事?”

“嗯,我也是意外知道的,我、我那个有个远方亲戚就在周玠手下做事,叫阿三。”

“阿三?他长什么样子?”

“很高,今年十八岁,长得挺凶的。”王大树道。

祝荷颔首。

照王大树所言,他口里的阿三就是她今儿见过的阿三。

祝荷略感惊喜,她睨王大树。

心说,王大树啊,真是个好人呐,知道不少情报,省去了她很多麻烦事儿。

“对了,祝娘子,我听说今天你家好像来了几个要债的?你还好吗?”

被提及伤心事,祝荷脸色登时一白。

她垂下眼睫,小声酸楚道:“大树哥,说来话长......我没事的,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王大树一脸担忧,正欲开口,听到祝荷道:“大树哥,小心前面,我们先回去吧,惊鹤还等着药救命呢。”

穿过赌坊时,祝荷意味深长回睐一眼赌坊的牌匾,笑着摸了摸袖口下的迷药——方才抓药时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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